他强压下冲出去质问的冲动，凭借着对刘府地形的熟悉和一身不俗的轻功，悄无声息地潜行到刘宝儿闺房的后窗下。
窗纸透出温暖的烛光，也将里面隐约的声响传递出来。
先是女子轻柔的低语，带着笑意，似乎在催促什么。
然后是男子慵懒的、带着撒娇意味的回应……那声音，他绝不会听错，是太子！
接着，是细细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偶尔夹杂着刘宝儿一声无奈的轻笑，和太子满足的喟叹。
没有过多的甜言蜜语，只是那些寻常的、亲昵的互动声响，却像一把把烧红的铁锥，狠狠凿穿着苏云澈的耳膜与心脏。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里面的画面：宝儿或许正在为他整理微乱的衣襟，或许正用手指梳理他因翻墙而略显凌乱的发丝……
那些自然而然的亲近，此刻被另一个男人全然占据。
他曾以为，宝儿对太子或许只是一时迷恋，或许是被权势所惑。
可此刻，屋内流淌的那种自然而亲昵的氛围，那欢声笑语中毫不掩饰的愉悦，无一不在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们是两情相悦，他们是真心相爱。
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刻，被现实击得粉碎。
嫉恨，如同最阴毒的种子，汲取着他心头的痛苦与绝望，在这一刻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血痕，却浑然不觉疼痛。
月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一双布满阴鸷与恨意的眼睛。
他死死盯着那扇透出温暖光线的窗户，仿佛要将里面的一切，连同那个夺走他一切希望的男人，一同焚烧殆尽。
尹昊清……太子……你夺我所爱，我苏云澈，与你势不两立！
***
秋日的午后，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稀薄的云层洒落，将皇城的琉璃瓦映得流光溢彩。
东宫内，尹昊清批完最后一份奏报，将朱笔往砚台上一搁，长长舒了口气。
他抬眼望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在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身上。
“小常子。”他扬声唤道。
贴身内侍常德立刻躬身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尹昊清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孩子气的兴奋笑容：
“去，找两身寻常富家子弟的衣裳来，要料子普通些的。再准备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
小常子一愣，随即了然，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不敢显露，只得小心翼翼劝道：
“殿下，您今日还未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而且晚些时候……”
“啰嗦什么？”尹昊清眉头一挑，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快去！耽误了时辰，仔细你的皮！”
小常子不敢再多言，麻利地退下去准备。
他心里明镜似的，殿下这又是要偷溜出宫去见那位刘小姐了。
自打刘小姐接受了太子。
殿下这“不务正业”的时候是越来越多了，可偏偏……
殿下整个人却像是被注入了活水，变得鲜活起来，连带着处理政事都似乎更通透了些。这真是……
孽缘啊，也是福缘。
不多时，尹昊清换上了一身宝蓝色锦缎长袍，虽仍是上等料子，但比起宫中的规制已显“朴素”，头上戴着同色方巾，俨然一位俊俏风流的富家公子哥。
小常子也换了小厮打扮，主仆二人避开耳目，乘着一辆毫无皇室标记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出了宫门。
马车并未直接驶向刘府，而是在离刘府尚有两条街的一个僻静巷口停下。
尹昊清跳下马车，对车夫和小常子吩咐道：“在此等着。”
自己则整了整衣冠，熟门熟路地朝着刘府后门的方向走去。
刘宝儿早已接到消息，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棉布裙衫，未施粉黛，只简简单单挽了个髻，插着一根银簪，正等在角门内。
见到尹昊清，她眼睛一亮，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笑意。
“阿清。”她轻声唤道，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欢快。
“等久了？”尹昊清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触手微凉，他便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包裹住，“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殿下今日又寻了什么新奇去处？”
刘宝儿任由他牵着，两人并肩走在人流渐多的街道上，如同京城里最寻常不过的一对璧人。
“听闻西市新开了一家专做烤肉的摊子，味道极好，特别是那小羊肉，据说是从陕县千里迢迢运来的，肥瘦相间，用果木炭火慢烤，撒上西域传来的香料，肥而不腻，鲜香可口。”
尹昊清兴致勃勃地介绍着，那模样，像个急于献宝的孩子，“你在鹤阳山长大，想必喜欢这等豪迈吃食。”
刘宝儿确实被勾起了兴趣，笑道：“殿下倒是打听的仔细。那今日可要好好尝尝。”
两人说说笑笑，融入市井的人流中。
尹昊清虽自幼长于深宫，但从来就喜欢这喧嚣的烟火气。
他紧紧握着刘宝儿的手，护着她避开拥挤的人潮，目光不时掠过街边各式各样的小摊。
看到新奇的玩意儿，还会停下来问价，给刘宝儿买了一支糖葫芦，看着她小口小口吃得眉眼弯弯，他心里就像被蜜糖填满了一样。
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小常子，看着自家殿下那熟练的护持姿态，以及看向刘小姐时那几乎能溺死人的温柔眼神，再次暗暗咋舌。
这位爷在宫里，那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何曾见过他如此细心体贴地照顾旁人？
这刘小姐，当真是位神人。
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熙攘人群的另一侧，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正目光阴沉地注视着他们紧紧交握的手，和那旁若无人的亲昵姿态。
正是苏云澈。
他跟着他们已经走了一条街。
看着尹昊清为刘宝儿挡开拥挤的行人，看着他将糖葫芦递到她嘴边，看着刘宝儿仰头对他笑，那笑容明媚而毫无阴霾，是他许久未曾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每一幕，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他的心上。前几日夜探刘府听到的欢声笑语，与眼前这刺目的和谐画面重叠在一起，将他最后一点侥幸焚烧殆尽。
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宝儿的心，已经完全被那个太子占据。
而太子……看他那副情根深种的模样，恐怕对宝儿也是认真的。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和毁灭欲在他心中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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