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瘴古林的湿热与妖族那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气息,被北荒戈壁永无止境的干燥风沙彻底取代。白泽背着冰棺,站在一片被风蚀得千疮百孔的雅丹地貌边缘。眼前,巨大的土黄色岩柱如同沉默的巨人,拱卫着中央一片相对平坦、寸草不生的砾石滩。地图残片上那模糊的标记,最终指向了这里——葬骨滩。
空气中弥漫着纯粹的荒凉与死寂。风掠过岩柱,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卷起细碎的砂砾,打在脸上生疼。阳光炽烈,毫无遮挡地炙烤着大地,将裸露的岩石晒得滚烫,空气因高温而扭曲晃动。这里,是生命的禁区,只有永恒的干燥和风沙的刻痕。
“嘎…龙爷感觉…自己快成风干腊肉了…”万劫在识海里蔫蔫地抱怨,连意念都似乎被晒得脱水,“这鬼地方,比冥河还安静,比火锅还燥…小子,你确定是这儿?连根毛都没有!”
冰棺内,瑶光的魂力波动传递出前所未有的强烈悸动:“是这里…血脉…共鸣…强烈…就在…地下…”她的意念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急切,仿佛沉睡的火山即将喷发。
白泽的心沉甸甸的。他蹲下身,指尖拂过滚烫粗糙的砾石。没有灵力波动,没有阵法痕迹,只有无尽的荒芜。但他相信瑶光的感应。
“挖。”白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没有工具,他并指如剑,净世青焰在指尖凝聚,化作两柄青碧色的能量光铲!他调动着体内并不充裕的灵力,对着瑶光感应最强烈的区域,狠狠地插了下去!
“嗤——!”
青焰光铲与坚硬的砾石地面接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火星四溅!白泽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双臂挥动,青焰光铲翻飞,滚烫的砾石和干燥的沙土被迅速掘开。
随着挖掘深入,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死气,混杂着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血脉共鸣,从地底深处弥漫开来。这股气息,与瑶光冰棺散发的气息同源,却充满了腐朽、寂灭和…不甘!
“嘎…这味儿…”万劫的声音也变得凝重起来,“下面…埋了不少‘自己人’啊…”
白泽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更快。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滴落,瞬间被滚烫的地面蒸发。他的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不断下陷的坑洞。
“锵!”
一声异响!青焰光铲碰到了坚硬之物!
白泽心头一震,动作变得极其小心。他拨开覆盖的浮土,下方的景象,让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骨! 密密麻麻的骸骨!
并非杂乱无章,而是被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整整齐齐地…码放着!
这些骸骨大多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泽,仿佛被某种力量抽干了所有精华。它们被强行扭曲、折叠,如同最廉价的货物,一层压着一层,填满了整个巨大的坑底!粗略看去,竟有数百具之多!骸骨之间,残留着一些早已腐朽成灰的、依稀能辨认出是昆仑制式服饰的残片!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许多骸骨的胸骨、臂骨、腿骨上,都残留着清晰的、利器切割的痕迹!那痕迹整齐、利落,带着一种冷酷的精准,仿佛在肢解…材料!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白泽的脚底窜上天灵盖!愤怒、悲怆、恶心…种种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涌!石村血祭的惨状再次浮现在眼前!只是这一次,被当作“材料”收割的,不再是陌生的村民,而是…与他血脉同源的寒氏族人!
“混…蛋…”白泽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光铲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惨白。他仿佛能看到,无数个像瑶光一样、身负特殊血脉的寒氏子弟,被诱骗、被捕捉、被带到这片荒芜的绝地,然后被冰冷的刀锋切割、剥离…最后像垃圾一样被掩埋在这风沙之下!他们的痛苦、绝望、不甘…被这片死寂的戈壁,无声地吞噬了百年!
冰棺剧烈地震颤起来!瑶光的魂力如同沸腾的熔岩,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悲鸣与愤怒!那股强烈的共鸣,此刻化作了撕裂灵魂的痛楚!她“看”到了!感受到了同族骸骨上残留的无尽怨念!
“泽…带他们…走…”瑶光的意念充满了泣血般的哀恸,“不能…留在这里…曝尸荒野…”
白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悲恸。他默默地收起青焰光铲,跳入深坑。动作变得无比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具具早已冰冷、灰败、甚至残缺的骸骨,从冰冷的泥土中捧起。
没有棺椁,没有华服。他用最干净的储物袋(清空了所有杂物),将骸骨一具具收敛。每一具骸骨入手,都仿佛有微弱的、冰凉的刺痛感顺着指尖传来,那是残留的怨念与不甘。白泽的动作,像是在完成一场迟到了百年的葬礼。
万劫也沉默了。识海中,那条桀骜的龙魂虚影盘踞着,暗金色的龙目注视着白泽的动作,眼神复杂。它经历过上古大战,见过尸山血海,但眼前这种冰冷的、如同处理废弃材料般的埋葬,依旧让它感到一种源自灵魂的寒意和…愤怒。
“嘎…这帮孙子…真他娘的…”万劫最终只憋出一句粗口,却包含了无尽的鄙夷。
收敛过程缓慢而压抑。炽热的阳光毫无怜悯地炙烤着,风沙依旧呜咽。当最后一具骸骨被收入储物袋,深坑底部只剩下冰冷的泥土和几片腐朽的衣料残片时,白泽站在坑边,看着手中那沉甸甸的储物袋,感觉它重逾千斤。
葬在哪里?如何安葬?
这里是北荒绝地,昆仑的触角难以延伸。但白泽绝不允许这些饱含怨念的骸骨,再流落他处,或者成为他修炼的资源(他从未有过这个念头)。他要为他们立冢!要让他们安息!更要…让某些人,寝食难安!
一个念头,带着冰冷的黑色幽默和滔天的恨意,在白泽心中成型。
他重新跳下深坑,不再挖掘,而是用双手,将掘出的沙土,一捧一捧地,重新填回坑中。动作依旧缓慢而有力,像是在为逝者盖上一层最后的衾被。
填平深坑后,他在原地,用戈壁滩上最坚硬的黑曜石,开始垒砌。
没有华丽的坟茔,没有繁复的装饰。他只用最简单的石块,垒砌了一个方方正正、约莫半人高的石台。石台粗糙,棱角分明,带着北荒特有的粗粝与坚硬。
石台垒砌完成,如同这片戈壁中一座沉默的黑色方碑。
白泽站在石台前,目光沉凝。他取出一块同样材质的、相对平整的黑曜石板。指尖,净世青焰再次凝聚,这一次,不再狂暴,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
“嗤…嗤嗤…”
青焰灼烧着坚硬的石面,发出细微的声响。石屑纷飞,一个个苍劲有力、如同刀劈斧凿般的字迹,在石板上清晰地显现出来:
寒氏衣冠冢
(售后服务五星好评可转世轮回)
十四个大字,横平竖直,力透石背!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冰冷的嘲讽和无尽的悲愤!
“寒氏衣冠冢”——这是对亡者的尊重,是对他们身份的宣告!告诉这片戈壁,告诉可能窥探到此地的任何人,这里埋葬的,是昆仑寒氏!
“售后服务五星好评可转世轮回”——这是对幕后黑手最辛辣、最恶毒的诅咒!将血脉移植这种惨绝人寰的勾当,比喻成一场肮脏的交易!将亡者的轮回希望,戏谑地绑定在虚无缥缈的“五星好评”上!这是对昆仑道貌岸然、对生命极度漠视的最极致讽刺!
“嘎…!”万劫在识海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被噎住的怪叫,“小子…你…你这碑文…也太…太阴间了吧?!” 它被这惊世骇俗的“售后服务”和“五星好评”彻底震懵了,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荒诞又悲怆的黑色幽默。“这…这算什么?给昆仑那帮老阴比开网店差评?还是…阴间…卷王绩效KpI考核?!”
“阴间卷王?”白泽动作一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这个词…意外的贴切!那些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连血脉都要“优化重组”的昆仑高层,可不就是阴间卷王么?卷别人的命,卷别人的骨血,卷出一个他们想要的“完美”!
他指尖不停,在碑文的左下角,又刻下了两行小字:
——轮回若有道,此怨必昭彰
——血债终须血,星火可燎原
这是誓言!是刻在石头上的战书!是对亡者的承诺!血债,终有偿还之日!哪怕他现在只是微弱的星火,也必将燃起燎原之势!
石碑刻好,白泽将其稳稳地立在石台之上。粗糙的黑曜石碑,在炽烈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幽暗的光泽。那十四字碑文,如同十四把淬毒的匕首,直刺苍穹!
做完这一切,白泽后退几步,对着这座简陋却承载着无尽悲怆与愤怒的衣冠冢,深深一躬。
风沙呜咽,卷过石碑,发出如同呜咽的声响,仿佛无数亡魂在碑文下共鸣。炽烈的阳光照射在冰冷的黑曜石上,却驱不散那刻骨铭心的阴寒。
“安息吧。”白泽的声音低沉沙哑,在空旷的戈壁上传出很远,“你们的债,我替你们记下了。你们的怨,终有昭雪之日。”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在荒芜中显得无比孤寂又无比刺眼的“五星坟头”,转身,背起冰棺,准备离开这片伤心绝地。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灵力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突兀地从石碑的方向荡漾开来!那波动并非来自石碑本身,也非来自地下的骸骨,而是…源自碑文!
更准确地说,是源自那“五星好评”四个字!
白泽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只见那刻着“五星好评”的位置,黑曜石的石面,在炽烈的阳光下,竟隐隐浮现出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五芒星阵的虚影!那虚影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但在它出现的瞬间,一股冰冷、死寂、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秩序感的规则气息,如同最细微的电流,瞬间扫过白泽的身体!
这股气息…无比陌生!绝非人间灵力!充满了轮回的冰冷与规则的森严!仿佛来自…九幽之下?!
“什么鬼东西?!”万劫在识海中发出惊疑不定的低吼,“龙爷刚才好像…打了个寒颤?是错觉吗?还是这破碑成精了?!”
白泽死死盯着那恢复平静的石碑,眼神锐利如刀。刚才那股气息…绝非错觉!那“五星好评”的戏谑刻文…似乎…触动了某种冥冥中存在的、关于轮回评价的…规则?!
阴间卷王…
五星好评…
轮回绩效…
一个个荒诞不经的词语,在这一刻,却串联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联想!
难道…这看似戏谑的碑文,歪打正着,真的引动了某种属于“阴间”的规则感应?难道所谓的轮回转世,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层面,真的存在某种…类似“服务评价”的机制?!而那些被收割血脉、惨死于此的寒氏亡魂,他们的怨念和不甘,是否正通过这刻在石碑上的“差评”,在向某个不可知的存在…申诉?!
这个念头太过惊悚,太过离奇!但那股冰冷规则的扫过,却又如此真实!
“瑶光!你感觉到了吗?”白泽立刻在识海中询问。
“…”冰棺内,瑶光的魂力波动带着一丝惊悸和极度的困惑,“刚才…有…规则之力…掠过…极其…微弱…冰冷…陌生…与…轮回…有关…但…无法理解…”
连瑶光都无法理解!
白泽的心跳陡然加速。他看着那座沉默的黑色石碑,看着那刺眼的“五星好评可转世轮回”,第一次觉得这荒诞的刻文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深不见底、令人战栗的…真相的漩涡!
昆仑的黑暗,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轮回的秩序之下,是否也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卷王规则?
“嘎…房东…”万劫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龙爷觉得…咱们好像…不小心…给阴间的‘有关部门’…打了个投诉电话?还是…差评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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