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工坊的晨光里,多了串特别的风铃。林默踩着梯子,把孩子们打磨的齿轮一个个挂在房梁下。黄铜齿轮、塑料齿轮、甚至念念用陶土烧的花瓣齿轮,都被红绳串起,风一吹,便发出层次分明的脆响——粗粝的是陶土与金属的碰撞,清亮的是黄铜齿牙的摩擦,像支永远唱不完的童谣。
“再加个铃铛就好了。”李师傅抱着胳膊站在下面看,手里转着枚刚车好的微型齿轮,“当年你爷爷做的风铃,都要在最底下挂个铜铃铛,说是能把风吹散的声音收回来。”
周砚从工具箱里翻出个铜铃铛,铃铛上刻着“钟厂幼儿园”字样,锈迹里还能看出星星图案。“这是昨天在废品站淘的,”他踮脚把铃铛系在风铃最下端,“张叔说,这是1973年给厂幼儿园做的,火灾后就失踪了。”
铃铛刚挂好,风突然从气窗涌进来,整串风铃剧烈晃动,齿轮碰撞的声响里,竟混着个细碎的童声,像是有人在轻轻哼唱。念念举着风车跑进来看,红布条被风吹得缠在风铃绳上,她伸手去解的瞬间,陶土齿轮突然转出个奇怪的角度,在地面投下的影子,正好是个“雅”字。
“是小雅姐姐!”念念拍手笑,“她在跟我们玩捉迷藏!”
林默的目光落在工作台的抽屉里。那里放着叠孩子们写的“齿轮信”——用彩纸剪成齿轮形状,信里画着他们想象中的星星齿轮。最底下压着封特别的信,信封是用星轨图折的,没有收信人,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请风把齿轮的声音带给天上的人”。
“这是昨天那个戴眼镜的小男孩写的。”周砚轻声说,“他说爷爷以前是钟厂的,总跟他讲齿轮会记得人的话。”
王婆婆提着竹篮走进来,篮子里装着新采的野菊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老规矩,”她把花分插进车间各处的玻璃瓶里,“给齿轮们添点生气,它们转起来才有力气。”她走到风铃下,伸手拨了拨陶土齿轮,“这声音,像极了当年幼儿园孩子们的笑声。”
说话间,风铃突然无风自动。最上端的黄铜齿轮开始逆向转动,带动整串风铃跟着旋转,齿轮影子在地面拼出个完整的星轨图,图中心的光斑里,浮出几行淡金色的字:
“爸爸,风车转了三圈,
齿轮唱了五句歌,
我在风里藏了颗糖,
你说过,甜的齿轮能转成银河。”
字迹像水汽般渐渐消散,周砚突然捂住嘴,眼眶泛红——这字迹,和他在钟楼看到的小雅作业纸如出一辙。
林默从抽屉里拿出那封星轨信封,轻轻放进风铃下的铜铃铛里。铃铛晃了晃,信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慢慢贴在铃铛内壁,纸面透出淡淡的金光,仿佛有声音正从里面渗出来。
“该准备今天的材料了。”李师傅打破沉默,推着老车床往工作台挪,“昨天跟学校约好了,下午有批孩子来做‘时光齿轮’,要在齿轮上刻下自己的生日,跟当年的钟厂日历对一对。”
工作台下的旧木箱里,藏着本1973年的钟厂日历,纸页已经脆得像枯叶。林默翻开6月18日那页,上面用红笔圈着个日期,旁边写着“小雅的风车比赛”,字迹是周明远的,圈痕深得几乎把纸戳破。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拿出爷爷的笔记本,翻到某页——上面贴着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背面写着:“小雅说,风车比赛要赢第一,奖品是能转一整年的齿轮。”
风再次吹过,风铃的声响里,铜铃铛突然“叮”地响了一声,那封星轨信从铃铛里飘出来,落在日历上,正好盖住6月18日的圈痕。信纸上的字迹变得清晰,是那个戴眼镜的小男孩的画:一个戴安全帽的男人,正举着齿轮给天上的星星打电话。
“你看。”林默把信递给周砚,“有些话,不用寄出去也能被听见。”
周砚的指尖抚过信纸,突然发现背面还有行小字,是用铅笔描的,极浅:“爷爷,我听见你的齿轮在唱歌了。”
工坊外的老槐树上,不知何时落了群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混着风铃响,像在应和这无声的对话。林默抬头望向房梁,风铃还在轻轻晃动,阳光穿过齿轮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流动的光斑,像无数个跳动的音符,正往天空的方向飘去。
他知道,这些齿轮、这些信、这些被风带走的声音,都会变成新的星轨,在时光里慢慢转动,把未说出口的思念,一圈圈传向更远的地方。
喜欢铜盒报时人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铜盒报时人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