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的灯亮到深夜时,那只萤火虫还停在排箫的第七根管子上。林默用放大镜凑近看,发现萤火虫的翅膀上沾着点铜屑,和孩子们打磨齿轮时散落的碎屑一模一样。
“它好像在等什么。”周砚往传动架里添了截新电池,齿轮转动的嗡鸣重新响起,萤火虫突然飞起来,绕着星轨投影转了三圈,然后朝着仓库深处飞去。
两人跟着萤火虫穿过堆成山的旧零件,在最角落的木箱后停下。箱子上的锁已经锈死,锁孔里卡着半枚齿轮,齿牙间刻着个“雅”字。萤火虫停在锁孔上方,尾部的光点忽明忽暗,像在示意他们打开。
林默掏出爷爷的齿轮锉刀,插进锁孔轻轻撬动。“咔哒”一声,锁舌弹开,木箱盖掀起的瞬间,一股樟木混合着松香的气味涌出来——里面整齐码着十几卷牛皮纸,每卷纸上都画着齿轮设计图,右下角的落款都是“周小雅”,日期从1989年一直延续到2010年。
“她每年都在画。”周砚抽出最上面一卷,图纸上的齿轮带着明显的稚气,齿牙画得歪歪扭扭,旁边还用彩笔涂了个小小的风车,“就算搬走了,也没停过。”
最底下的牛皮纸里裹着个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套完整的齿轮坯料,从粗坯到精料依次排开,最后一枚已经接近成品,只缺最后一道打磨工序。坯料旁压着张字条,是成年后的笔迹:“2010年,终于找到当年的铜料配方,还差最后一步——等星轨工坊的第一缕晨光。”
萤火虫突然落在成品坯料上,尾部的光映亮了坯料边缘的刻痕:“给林默和周砚的礼物”。
林默拿起坯料,发现它的尺寸正好能填补传动架最中心的空位。他走到车床旁,李师傅不知何时留了盏工作灯,灯下拉着条细线,线上挂着片野菊花瓣,花瓣的影子正好落在车床的卡盘上。
“按她的图纸来。”周砚铺开最后一卷设计图,上面标着精确的参数,“齿顶圆直径37mm,压力角20度,正是星轨图的中心参数。”
车床启动的嗡鸣打破了深夜的寂静。铜屑随着刀具的进给纷纷扬扬落下,在灯光下像金色的雪花。林默握着操作杆的手很稳,他想起爷爷说的“用心感受齿轮的呼吸”,当刀具即将完成最后一刀时,他突然放慢速度——就像当年爷爷在日记里写的“留一丝手工的温度”。
成品齿轮卸下卡盘时,天边正好泛起鱼肚白。林默把齿轮往传动架中心一放,所有齿轮瞬间发出共鸣,星轨投影在墙上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萤火虫的光点融入其中,成了星图中心最亮的一颗。
“你看!”周砚指着排箫,七根金属管同时亮起微光,管身上的年份刻字开始流动,1973与2023的数字在管间穿梭,最终在第七根管子上融合成一个新的日期:“2023.10.29”。
仓库外传来扫地声,王婆婆已经在打扫广场了。她看见工坊亮着灯,推门进来的瞬间,突然捂住嘴——传动架的齿轮正在投射出完整的银河,而周小雅的齿轮坯料在中心转动,带动所有带着双重日期的齿轮一起歌唱,排箫的旋律里,竟混着成年女子的笑声。
“是小雅的声音。”王婆婆的眼泪落在衣襟上,“她总说,等自己能做出完美的齿轮,就要回来给我们吹排箫。”
晨光从气窗涌进来时,萤火虫突然飞向窗外,绕着老槐树转了三圈,然后朝着纪念馆的方向飞去。林默和周砚追出去,看见萤火虫停在新钟的钟绳上,与那三朵野菊花并排晃动。
钟体突然轻轻震颤,钟锤自主动了动,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这声鸣响与工坊的齿轮声、排箫的旋律完美重合,在清晨的街道上荡开涟漪,像是在对某个迟到多年的约定,做出最温柔的回应。
林默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齿轮,朝阳的光在齿牙间流转,仿佛有无数个时光碎片在里面跳动。他知道,今天的星轨工坊,又会迎来新的齿轮,新的约定,而那些藏在金属与木纹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最动人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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