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的拍立得快门声在工坊里此起彼伏时，林默正往显影液里滴入新采的野菊花汁。王婆婆说这是老法子，能让照片的色彩里带着花的清透，就像给时光镀上层花香。她手里捧着本新相册，封面上的齿轮图案是孩子们用丙烯颜料画的，红的、蓝的、黄的，像撒了把会发光的糖豆。
“小林师傅，你看我的！”戴眼镜的小男孩举着张刚吐出的拍立得，照片上的星轨传动架正在投射银河，中心齿轮的倒影里，竟藏着个穿白裙的虚影，手里举着枚迷你齿轮，“这是小雅姐姐吗？”
林默接过照片，指尖抚过虚影的轮廓。那身影在相纸的渐显过程中慢慢清晰，裙摆飘动的弧度，正好与排箫第七根管子的颤动感重合。“是她来看我们了。”他把照片插进2023年相册的最后一页，刚放好，相册就自动弹出张空白页，页脚标着“待续”。
周砚在调试台钻旁的聚光灯，光线下摆着排箫、齿轮锉刀、铁皮饼干盒——这些老物件被孩子们称为“时光道具”，说要拍组“齿轮的全家福”。念念举着她的陶土齿轮窑站在c位，窑口正对着聚光灯，窑内的微型木齿轮在光里转动，投在背景布上的影子，活像个跳动的音符。
“李爷爷，你的车床能转慢点吗？”扎羊角辫的女孩举着拍立得追着老车床跑，车床转动的铜屑在镜头前飞，拍出来的照片带着层金色的雾，“我要拍齿轮‘出汗’的样子！”
李师傅笑着放慢转速，手里的扳手在齿轮箱上敲出“叮叮”的节奏：“这丫头跟当年的小雅一个样，总爱给齿轮起怪名字。”他从工具箱里掏出个黄铜小玩意，是个能转动的齿轮徽章，“来，给你当道具，这是1973年给钟厂劳模做的，上面有永动钟的微缩图案。”
女孩把徽章别在胸前拍照，显影后的照片里，徽章的齿轮突然自己转了半圈，齿牙间渗出淡青色的光，在相纸上画出道小小的星轨。这道光与背景里老车床的影子连在一起，竟拼出了“1973-2023”的字样。
老马师傅推着邮筒进来时，正好撞见这幕。他从邮筒里抽出个牛皮信封，上面贴着张自制邮票，邮票图案是孩子们画的星轨工坊：“这是周小雅女士托档案馆转寄的‘照片回信’，说是给所有拍过齿轮的孩子。”
信封里装着叠明信片，每张都印着不同年份的钟厂照片：1973年的车间黑板报上写着“永动钟攻坚倒计时”，1989年的幼儿园门口堆着待搬的齿轮模型，2010年的废墟上插着支野菊花……每张明信片背面都有行字：“当你看见齿轮转动，就是我在跟你打招呼。”
“王奶奶，这张有你！”念念举着1989年的明信片，照片里年轻的王婆婆正给小雅梳辫子，辫子上的野菊花和现在饼干盒里的一模一样。王婆婆接过明信片，指腹在照片边缘摩挲，突然发现相纸里嵌着根极细的红丝线，抽出来一看，丝线末端系着个米粒大的齿轮，齿牙上刻着“雅”字。
“是当年给她扎辫子用的头绳。”王婆婆的眼眶红了，“我说怎么少了一根，原来藏在照片里了。”她把红丝线缠在陶土齿轮窑上，窑内的木齿轮突然加速转动，投射的影子在明信片上圈出个小小的笑脸。
工坊外的老槐树下，收废品的老张正给孩子们展示他的“宝贝”——辆用旧齿轮改造的自行车，车轮是两个巨大的黄铜齿轮，链条是用小齿轮串联的，骑起来会发出“咔嗒咔嗒”的歌。“这是按周小雅女士的图纸改的，”老张拍着车座，“她说齿轮不该躺在废品站，得让它们跑起来。”
孩子们轮流骑着齿轮自行车拍照，拍立得的镜头里，车轮转动的轨迹在空中连成环，环里套着纪念馆新钟的影子，像个巨大的时光齿轮。林默注意到，每当自行车经过工坊窗口，展示架上的齿轮就会跟着共振，2023年相册里的照片开始微微发亮，像是在呼应窗外的笑声。
周砚突然指着聚光灯下的排箫，第七根管子正在自动伸缩，管口的齿轮哨片转出个完整的音符。他跑过去一看，管内藏着卷微型胶卷，展开后是组连拍的画面：成年的周小雅在工作室里打磨齿轮，桌上的日历翻到2023年10月30日，旁边放着张星轨工坊的照片，照片上的林默和周砚正在调试传动架。
“她早就知道我们会在这里。”周砚把胶卷装进显影液托盘，“这些照片不是巧合，是她用齿轮串起的约定。”
夕阳斜照时，孩子们把所有拍立得贴在工坊的墙上，拼出幅巨大的齿轮图案。最中心的位置留着空白，林默举起相机，对着传动架、老车床、排箫和所有笑脸按下快门。照片显影的过程中，空白处渐渐浮现出成年周小雅的身影，她站在齿轮图案的边缘，对着镜头挥手，身后跟着无数模糊的影子——有1973年的爷爷和周明远，有1989年的小雅和王婆婆，还有2010年的戴眼镜小男孩。
“看！她在笑！”念念指着照片，周小雅的嘴角弧度，正好和1973年那张黑白照片里藏在齿轮后的笑脸重合。
老马师傅给这张照片盖了个新邮戳，戳面是齿轮和拍立得的组合图案，印着“星轨工坊 时光投递”。“这张得寄给档案馆，”他把照片装进信封，“告诉他们，所有等待都有了回音，所有齿轮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夜幕降临时，工坊的灯亮如白昼。墙上的拍立得在灯光下泛着暖光，每个齿轮的影子里都藏着故事，每个笑脸的边缘都缠着时光。林默看着那幅巨大的齿轮拼图，突然明白周小雅留下这些照片的用意——所谓永恒，不是某个人的名字被刻进石头，而是无数个瞬间被齿轮串起，在时光里流转，让后来者抬头时，总能看见前人留下的光。
他拿起那枚米粒大的“雅”字齿轮，轻轻放在拼图的中心。齿轮接触照片的瞬间，所有拍立得同时亮起，墙上的齿轮图案开始缓慢转动，像个活着的星轨，把工坊的笑声、齿轮的歌声和远方新钟的鸣响，都卷进了温柔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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