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的栗子饼香混着竹沥的清苦,在晨光里漫开时,阿夜正用竹刀细细修整笛尾的毛刺。刀刃划过竹面的“沙沙”声里,阿月突然指着竹林尽头低呼:“快看!”
贝壳镜的光斑精准地落在那片刚冒头的新绿上——不是之前见过的竹芽,是丛嫩得发颤的草叶,叶片上还沾着虎子刚才掉落的饼屑。虎子嚼着最后一口饼,含糊道:“这是‘唤春草’,俺们谷里的老话,见着它冒头,不出三日准有暖雨。”
阿夜放下竹刀,笛声随口而出。不是之前的穿林调,音波里裹着栗子饼的甜暖,顺着竹节间的风往新绿那边淌。奇妙的是,草叶竟跟着笛音轻轻摇晃,像是在踮脚起舞,叶片上的饼屑被震落,刚好掉在一只爬过的蜗牛背上,成了它的早餐。
“真动了!”阿月把贝壳镜凑近,镜中能看见草叶根部还沾着点湿润的黑泥,“昨天来的时候还没见着呢,难道是被笛音叫醒的?”
虎子拍着大腿笑:“这调子里有烟火气!比昨天那清冷冷的调子中听多了,草木就爱这口实在劲儿!”他突然想起什么,往竹篓里掏了掏,摸出个陶土小罐,“俺婆娘腌的酸笋,就着笛音下饭,能多吃两碗!”
阿夜的笛音顿了顿,随即添了几分明快,像是被酸笋的鲜劲勾动了。阿月注意到,刚才那片沾过饼屑的草叶,比旁边的长得更舒展,叶片边缘泛着健康的嫩红。她悄悄把虎子剩下的饼渣收集起来,撒在草叶周围,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这时,溪对岸传来“哗啦”一声水响,阿月举镜看去,只见几只羽毛湿漉漉的水鸟扑棱着翅膀上岸,喙里还叼着银光闪闪的小鱼。虎子说这是“溪神送菜”,每逢唤春草冒头,水鸟就会多叼些鱼来,像是在给新绿“添礼”。
阿夜的笛音突然转向,顺着溪水的流向蜿蜒而去,水鸟似懂非懂,竟跟着笛音往竹林这边靠了靠,把鱼放在岸边的石头上,歪头打量着他们。阿月赶紧掏出油纸包,把虎子给的栗子饼掰了些丢过去,水鸟叼起饼屑,又放下鱼,扑棱棱飞走了。
“这是换礼呢!”虎子乐道,“它们知道你家笛音好听,用鱼换饼吃呢!”
阿夜看着那几条蹦跳的小鱼,笛音里添了串轻快的颤音,像是在笑。阿月突然发现,笛身上的金晕不知何时变得温润,不再是之前那种锋芒毕露的亮,倒像是浸过温水的玉,连竹纹里都透着股暖劲儿。
午后的阳光穿过竹隙,在地上织出晃动的光斑。阿月把贝壳镜平放在草叶旁,镜中映出天空的流云,流云又顺着镜光落在阿夜的笛孔上,他下意识地按孔吹奏,音波里竟带了丝云的绵软。
“你听,像不像流云擦过竹梢?”阿月轻声说。
阿夜侧耳听着,点头道:“是该添些云的调子了。”他调整指法,笛音陡然拔高又缓缓落下,真有几分云卷云舒的意趣,惊得刚才那几只水鸟又飞了回来,在溪面上盘旋,翅膀拍打的节奏竟与笛音合上了拍。
虎子已经扛着竹篓准备下山,临走时丢下句:“唤春草要是三天内开花,今年谷里的收成准好!”阿月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竹篓上沾着的那片梅瓣不见了,转头却看见它落在了唤春草旁边,像是虎子特意留下的礼物。
笛音还在继续,阿夜的指尖在笛孔上流转,时而模仿水鸟振翅,时而跟着流云起伏。阿月把贝壳镜转了个方向,让镜光刚好照亮草叶上的露珠,露珠折射出的小彩虹落在笛身上,金晕与虹光缠在一起,美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她突然明白,所谓“声魂”,或许从不是强行塑造的模样,而是像这唤春草一样,得带着烟火气、沾着人情味,才能真正扎根生长。就像此刻的笛音,混着酸笋的鲜、栗子的甜、溪水的清,还有虎子的大嗓门,才成了能叫醒新绿的声音。
夕阳西斜时,阿月发现唤春草的叶心冒出了个米粒大的花苞。她赶紧叫阿夜来看,笛音戛然而止的瞬间,花苞轻轻颤了颤,像是在回应。阿夜望着那抹嫩黄,指尖在笛身摩挲,突然道:“明天该加段花开的调子了。”
阿月笑着点头,把最后一点饼渣撒在草旁。晚风掠过竹林,带着溪水的潮气和远处的稻香,她仿佛已经听见,明日的笛音里,会藏着花苞绽放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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