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副使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太极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沈清弦身上，或担忧，或审视，或幸灾乐祸。这看似谦卑的“开眼界”请求，实则阴毒无比！答应，则可能泄露军机；不答应，则示弱于人，有损国威，更可能被主和派抨击为“破坏和议”。
端坐龙椅的皇帝面色不变，目光却深沉地扫向沈清弦，带着询问之意。
沈清弦心念电转，瞬间已有了决断。她离席出列，步履沉稳，向皇帝躬身一礼，声音清越朗朗，响彻大殿：“陛下，北使既有此愿，欲睹我天朝军威，实乃彰显我皇仁德、器物之盛的好机会。臣，敢不从命？”
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让那狄使副使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主和派官员们也面面相觑，钱益之更是皱紧了眉头，显然没料到沈清弦会接招。
沈清弦不待他人反应，继续道：“然，‘破虏弩’乃军国利器，非同儿戏。殿前演示，恐惊圣驾，亦显轻慢。臣恳请陛下，准予在殿前广场，设靶演示。既可全北使好奇之心，亦可让我朝文武，一同观瞻军器监最新成果，以振国威！”
她巧妙地将“展示”变成了“演武”，将狄使的“窥探”提升到了“彰显国威”的高度，化被动为主动！
皇帝眼中掠过一丝赞许，微微颔首：“准奏。即刻在殿前广场设靶，令军器监呈‘破虏弩’演示！”
“臣遵旨！”沈清弦领命，立刻低声吩咐身旁的翠珠几句，翠珠领命匆匆而去。
片刻之后，殿前广场。文武百官与北狄使团分列两侧，中央立起数个人形箭靶，距离由五十步至一百二十步不等。气氛肃杀而紧张。
数名身着轻甲、精神抖擞的禁军士兵，抬着三个蒙着红布的木箱，肃立一旁。沈清弦走上前，亲手揭开红布——三张造型精悍、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弩机呈现出来，正是最新改进的“破虏弩”！
“此乃我朝军器监精心打造的‘破虏弩’。”沈清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请陛下与诸位大人、使者观瞻。”
她示意一名禁军队员上前操作。那队正动作娴熟，脚踏弩环，双手拉弦上箭，动作一气呵成，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他瞄准一百步外披着皮甲的人形靶，扣动扳机！
“嘣——嗖！”
一声沉闷的弦响，弩箭如黑色闪电般激射而出！瞬息之间，只听“噗”的一声钝响，箭矢竟穿透皮甲，深深钉入后面的木桩，箭羽剧颤！
“好！”
“好弩！”
武将队列中顿时爆发出阵阵喝彩！连一些文官也面露惊容。百步穿甲，这威力远超寻常弓箭！
北狄正使脸色微变，副使则眯起了眼睛，死死盯住那弩机。
沈清弦示意更换目标。这次是两名士兵操作一张弩，采用新设计的快速上弦机构，只见弩箭接连射出，射速竟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箭矢如连珠般钉在靶上，显示出惊人的持续火力！
“此弩改进后，射速提升，便于压制敌军冲锋。”沈清弦平静地解说。
最后，她亲自指向第三张弩，对那禁军队正道：“李队正，可否演示一下，此弩在恶劣天候下的可靠性？比如，沾水之后？”
那队正心领神会，取过水囊，将弩机关键部位淋湿，然后再次上弦、瞄准、发射！
“嘣——嗖！”
弩箭依旧精准地命中目标！毫不停滞！
“好！果然利器！”兵部尚书忍不住抚掌赞叹。
沈清弦转向北狄副使，语气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北使请看，此弩破甲、速射、耐湿，乃守土卫国之器。我朝陛下仁德，愿与邻邦共享太平。然，和平需有利器守护，方能长久。不知贵使以为如何？”
那副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沈清弦这番话，绵里藏针，既展示了肌肉，又点明了“和平需要实力保障”的道理。他干笑两声，勉强道：“天朝工匠，果然……巧夺天工。外臣……佩服。” 他再也说不出“开眼界”的轻慢之语了。
演示圆满成功！主战派扬眉吐气，主和派哑口无言。皇帝龙颜大悦，当场赏赐了演示军士，并对沈清弦温言嘉勉了几句。
退席时，沈清弦能感受到无数道复杂的目光。谢云昭趁隙来到她身边，低声道：“清弦，干得漂亮！看那狄使还敢嚣张！”
沈清弦微微摇头，低语：“云昭，切莫大意。狄使受此挫，必不甘心。他们真正的后手，恐怕还在后面。让你父亲那边，边境千万不可松懈。”
“我明白！”谢云昭重重点头。
就在沈清弦以为暂时度过一关时，次日清晨，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传来——北狄正使在四方馆内暴毙身亡！死因蹊跷，疑似中毒！
消息如同瘟疫般传开，朝野震动！北狄副使当即向鸿胪寺提出强烈抗议，声称正使是被害身亡，是天朝有意破坏和议，言辞激烈，要求严惩凶手！
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谣言四起。主和派官员如丧考妣，纷纷上书，有的要求严查真凶，有的则暗指是主战派激进分子所为，破坏邦交。局势急转直下，和议前景蒙上巨大阴影，战争阴云再次笼罩。
沈清弦接到消息时，正在核查弩机造价清单。她手中的笔顿住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北狄正使暴毙？这太突然，太巧合了！是灭口？是苦肉计？还是……有人想彻底搅黄和议，挑起战端？
“小姐，这下可如何是好？万一狄人借此开战……”翠珠满脸忧色。
“不会。”沈清弦迅速冷静下来，分析道，“北狄王庭内乱未平，此时开战，于他们不利。这更像是……一种施压，或者说，是一个更苛刻的谈判筹码。死一个正使，比活着的正使，能换来更多东西。”
她沉吟片刻，立刻吩咐：“翠珠，让赵铁的人，想尽一切办法，打听四方馆内部的消息，特别是北狄副使及其随从这两日的动向，以及……有哪些人接触过狄使的饮食。但要绝对小心，勿要引火烧身。”
“是！”
“另外，”沈清弦目光锐利，“让我们在工部那边的眼线，最近盯紧钱侍郎等人的动向。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北狄正使之死，只是一个开始，一个更大阴谋的序幕。而这场风暴，很可能再次将她卷入漩涡中心。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谁是幕后黑手，他们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御前演示的成功带来的片刻轻松，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危机感。真正的较量，此刻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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