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今夜必来。
玄霄峰之巅,寒风卷着碎雪,呜咽如泣。
枯松在崖边扭曲成鬼爪般的剪影,虬枝伸展,在月光下投出张牙舞爪的暗影,仿佛天地间蛰伏的恶灵正窥伺人间。
雪粒砸在青石阶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像是无数亡魂赤足踏过坟茔,低语着未尽的怨恨。
风掠过耳际,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衣袍猎猎作响,连呼吸都凝成白雾,瞬间被狂风撕碎。
静室内,顾长生端坐蒲团,面前的《太初剑典》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
泛黄纸页翻飞如蝶,边缘微微卷起,触手粗糙而陈旧。
那枚净魂符嵌于书页之间,正散发着肉眼难见的莹白微光,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每闪一次,便有一丝极细微的“滋滋”轻响,似有阴气被悄然净化。
指尖轻抚符纸,冰凉滑腻的触感自指腹传来,仿佛握着一块深埋地底千年的寒玉。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墨香交织的气息,温润沉静,却忽而被一股悄然潜入的甜腻所侵蚀——那是从门外渗进来的、若有似无的异香前兆。
它不似花香,也不似脂粉,反倒像蜜糖融化在腐土之上,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黏稠感,顺着鼻腔缓缓滑入肺腑,激起一阵隐秘的战栗。
而在静室之外,一缕琴音自风雪深处蜿蜒而来,如丝如缕,正是苏小鸾以天音螺催动的幻音阵。
她已在百丈外跪坐于冰莲之上,十指紧扣螺壳,额角渗出血珠,每一音皆以精血为引。
那声音清冷空灵,却带着一种令人神识恍惚的震颤频率,如同冰针刺入脑髓,将此地一切真实的气机波动都掩盖在了一片死寂的假象之下。
雪落无声,连山兽也蜷缩洞中,仿佛天地都在屏息等待一场劫难降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子时三刻,夜最深,阴气最盛。
一道赤足的身影踏着没膝的积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静室门前。
她的脚步微微踉跄,脚趾因严寒而泛出青紫,皮肤已接近冻裂的临界,每一步落下,雪地便绽开一朵带血的梅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尚未触地便凝成细小的血珠,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的双臂缓缓抬起,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肩胛骨在单薄衣衫下剧烈起伏,似有两股意志在体内激烈撕扯。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冷风裹挟着暴雪涌入,吹熄了案前油灯,火苗挣扎两下,“噗”地熄灭,留下一缕青烟盘旋上升,带着焦烛的苦味。
唯余书页翻动之声与那一抹微弱符光,在黑暗中勾勒出孤寂的轮廓。
白芷一头青丝如墨瀑般散落,在狂风中翻舞不止,发梢扫过门框竟发出细微的“噼啪”静电之声,如同幽冥鬼火在低语。
她的双眸不再是往日的清澈灵动,而是泛着一层诡异而妖冶的蓝色光晕,宛如两颗镶嵌在雪白脸庞上的夺魂魔石,瞳孔深处似有幽兰摇曳,蓝光明灭间,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一滴泪水滑落,尚未落地便冻结成晶。
她看着盘坐在蒲团上的顾长生,双唇机械地上扬,勾起一抹极尽妩媚的弧度,可那笑容僵硬如面具,声音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娇柔中透着一股非人的寒意:“长生哥哥……芷儿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话音未落,她的右手猛然颤抖,指尖痉挛,却仍不受控地抓向衣襟!
布帛撕裂声刺耳响起,洁白的肌肤暴露在寒冷空气中,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颗粒,毛孔收缩如针扎。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胸口处一朵栩栩如生的幽蓝色兰花纹身——那并非静止图案,而是随着她的呼吸起伏,花瓣一片片缓缓绽开,宛如活物复苏,每一片舒展都伴随着极其细微的“簌簌”声,如同花开于冥界。
刹那间,一缕浓郁到极致的异香轰然爆发!
这香气霸道无比,带着蜜糖与腐土混合的独特气息,无视任何灵力屏障,直冲鼻腔深处。
它并非单纯嗅觉感知,更像是从颅骨内部炸开的一记闷雷,沿着神经末梢疯狂蔓延。
皮肤骤然发热,指尖发麻,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仿佛体内每一寸血脉都在呐喊着沉沦。
喉头干涩,舌尖泛起铁锈般的腥甜,连指尖触碰衣料都变得异常敏感,仿佛电流窜过。
就算是心志坚定的返虚期大能,骤然闻到此香,也难免会道心失守,沦为欲望的奴隶。
顾长生端坐不动,双目紧闭,似乎对这惊变毫无察觉,任由那致命的情香如潮水般涌入他的体内,渗入四肢百骸。
可就在香气触及他经脉的瞬间,他心中已明——
“此香……竟是以‘童贞精魄’为引子的‘欲引天香’?难怪能绕开寻常护体剑意。但你们忘了,《太初剑典》第三重秘法,本就是为焚心之火而生。”
世人皆以为童子之身惧情火,殊不知正因无尘染,方能承载至纯至烈之道焰。
“第三重非避欲,而是观欲如镜,燃火而不溺。”师尊的话语在他识海中回响。
那一缕吸入体内的情香毒素,刚要侵蚀他的元神,一股至刚至阳的纯阳之力便轰然爆发!
但这股力量并未选择粗暴地驱逐,反而以一种玄奥的轨迹骤然逆转,化作一道急剧旋转的螺旋剑流,沿着他的经脉疯狂循环!
《太初剑典》第三重秘法——逆阳归墟!
此法本是太初祖师为应对心魔入侵、走火入魔时所创的保命之法,以纯阳剑意模拟归墟黑洞,吞噬炼化一切异种能量。
如今,顾长生却反其道而行,将其用作了一座人体烘炉,专门炼化这霸道绝伦的情毒!
每一缕被吸入的情香,甫一进入经脉,便被那高速旋转的剑意漩涡瞬间绞碎、提纯,化作最精纯的灵力,反过来滋养着他那颗澄澈如琉璃的剑心。
非但无害,反而成了大补之物!
远处隐匿于暗中的几道神识,包括苏小鸾在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设局引他入彀,却不知归墟之力,本就逆流而上,吞噬一切源头。
在他们看来,顾长生已经中招,彻底陷入了这情蛊的陷阱之中。
然而,他们看不到的是,在顾长生的识海深处,七窍已有血丝悄然渗出,脑中嗡鸣如万针穿刺——那一缕剑意虽顺流而上,却是以自身神魂为舟,逆渡怨念之河。
眼见顾长生“沉醉”其中,面露“痴迷”,白芷眼中蓝光更盛。
她毫不犹豫地催动心头精血,准备彻底引爆情蛊核心,让顾长生在欲望的巅峰中神魂俱焚!
就在她心口剧烈起伏、血液沸腾的刹那,顾长生紧闭的双眸,霍然睁开!
那一瞬,室内符光暴涨,书页停止翻动,连窗外呼啸的风雪也为之一滞。
时间仿佛凝固。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明、冷冽,宛如九天之上的寒星,不带一丝一毫的欲望与杂念。
他伸出手指,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勘破虚妄的决绝,轻轻点在了白芷的眉心。
“不好!”
一声尖锐的嘶鸣并非出自白芷之口,而是从一个遥远未知的空间传来。
顾长生的纯阳剑意,凝练如丝,顺着那情蛊与宿主之间的精神链接,如一道逆流而上的金色闪电,瞬间追溯而上!
它穿过白芷的识海,沿着一条深埋于地底、由无数怨念汇成的无形蛊丝,疯狂向下延伸!
穿透冻土,穿透岩层,竟一口气贯穿了数十里之遥,直抵一处被禁制封锁了上千年的庞大地下宫殿!
那一刻,他的识海剧烈震荡,七窍渗血,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但这缕剑意,终是沿着那根细若游丝的怨念之线,穿过了时空的阻隔。
地宫之内,万朵幽兰盛开如海,散发着与白芷身上别无二致的香气。
花瓣轻颤间,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如同低语祷告。
地面铺满骸骨粉末,踩上去软绵绵的,带着潮湿的腐味,鞋底沾上后留下湿黏的印痕。
而在花海的中央,一具由怨气凝结、半透明的女子残魂正悬浮于空中,面容扭曲,正是那幕后黑手——姽婳夫人!
她惊怒交加地嘶吼起来,声音震得整个地宫嗡嗡作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你怎么敢以童子之身,强行驾驭这焚心蚀骨的情火?!”
顾长生的声音,借由那道剑意,冰冷地在地宫中回响:“你说我压抑本心,不懂真正的大道?可笑至极。真正的道,不在纵欲,也不在绝情,而在——知欲,而不堕于欲!”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那道追溯而来的剑意,轰然爆发!
“斩!”
顾长生一声轻喝,剑斩虚空!
一道横贯天地的金色长虹,仿佛凭空出现,精准无误地顺着地脉轨迹,悍然贯入了那座地下宫殿!
轰——!
整座玄霄峰为之剧震,积雪崩塌,远山回响。
金色的纯阳之火,以那万朵幽兰为燃料,熊熊燃起!
烈焰升腾之时,发出类似古琴崩弦的“铮”然巨响,夹杂着万千冤魂临终的哀嚎。
热浪扑面,将石壁烤出龟裂的纹路,空气中弥漫着焦香与灰烬的味道,鼻腔灼痛,喉咙干裂。
整个地宫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烈焰之中,姽婳夫人发出了最后凄厉而不甘的哀鸣:“当年我为你顾氏一族祈雨三年,求得甘霖……你们却污蔑我勾结魔尊,剜我心肺,镇我残魂……如今,我诅咒你们,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沉沦在爱欲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火焰吞噬了一切,诅咒声戛然而止。
当金色火焰吞噬最后一朵幽兰时,顾长生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寒意——那不是来自姽婳夫人的怨念,而是一种沉睡万载、冰冷如铁的意志,仿佛曾在远古时代俯视众生。
他的剑意在斩灭残魂的瞬间,竟触碰到一片虚无深渊,那里似有一双眼睛,静静地睁开了一瞬,又悄然闭合。
地宫焚尽,万朵幽兰化作飞灰。
顾长生扶起昏厥的白芷,指尖拂过她额头,眼中并无得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凝重。
他那一剑,焚灭了千年的诅咒,却也惊醒了某种更古老的东西——
那不是仇恨,不是执念,而是一双曾在时间之初睁开的眼睛。
它曾俯视王朝兴衰,如今,终于注意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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