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至,九嶷的惨叫声便撕裂了夜的寂静。
他小小的身躯在床榻上痛苦地蜷缩、翻滚,皮肤之下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游走,每一寸血肉都成了酷刑的刑场——视觉中,那稚嫩肌肤下金黑交错的纹路如活蛇般扭曲蔓延;听觉里,他的哀嚎已不似人声,而是野兽被钉穿喉管时发出的嘶鸣,在空荡药庐中激起层层回响;触觉上,汗水浸透的被褥黏腻冰冷,指尖轻碰便留下湿滑的痕迹,仿佛整张床正缓缓沉入沼泽。
顾长生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节咯咯作响,像是要刺破皮肉。
他翻遍了藏书阁的所有典籍,最终在一本名为《魔渊残卷》的孤本中,找到了唯一的线索:“混血者若触仙魔禁忌之引,其血脉将化作囚笼,神魂日夜受烈火焚烧。唯有‘葬心渊’的‘寒髓露’,方能镇压此等反噬……然饮之者十不存一,盖因其内蕴阴阳死劫,非天命之子不可承。”——字迹斑驳,墨色暗沉,纸页边缘焦黄卷曲,仿佛曾被火焰舔舐过无数次。
葬心渊!
魔族禁地中的禁地,历代战死魔尊的埋骨之所,怨气与杀伐之气凝为实质,寻常魔修靠近半步都会被撕碎神魂,更何况他一个混元仙体的人族?
可他没有选择。
正当顾长生准备强闯,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外。
那是一名黑袍使者,全身笼罩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视觉中,那双眼如同两口枯井,映不出灯火,也不反射月光;听觉里,他踏地无声,连衣角拂过门槛都未激起一丝微响;触觉上,当令符递来时,金属的寒意竟穿透掌心,直抵心脉,仿佛握着一块从坟墓深处挖出的铁片。
更奇异的是,那一瞬,他似嗅到极淡的一缕幽兰香,若有若无,却让他心头猛然一颤——那是玉罗刹惯用的熏香,曾在某次疗伤时沾染在他衣袖上。
他递上一枚漆黑的令符,声音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陛下口谕——敢踏进一步,杀无赦。”
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顾长生。
但他接过令符的刹那,指尖却触到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凹痕——触觉细微如蛛丝划过,几乎难以察觉。
翻过令符,背面一道用指甲硬生生划出的浅淡箭头,末端竟勾勒出一个微小的、与玉罗刹颈后刺青相同的纹路残角,赫然指向东北方的一处断崖。
顾长生的心猛地一跳。是她?
他不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流光,避开所有魔宫守卫,依着那道几乎无法察觉的指引,潜行至断崖之下。
拨开厚重的藤蔓,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隐秘通道赫然出现。
洞口岩壁上,一个古老而诡异的图腾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那图案,与玉罗刹白皙颈后的刺青一模一样!
那图腾线条诡异地微微蠕动,像某种沉睡意识正在苏醒;风穿过狭窄洞口,发出低沉呜咽,宛如无数冤魂在耳畔呢喃;岩壁湿冷滑腻,指尖掠过时竟沾上一层薄薄的血浆,腥甜气息随之钻入鼻腔,混着腐土的气息,在舌根留下铁锈般的余味。
通道内阴风刺骨,如刀割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凉意;腥甜的血气与腐朽的尸臭混合成令人作呕的气息,粘附在肺腑久久不散。
两壁之上,竟悬挂着成百上千颗早已干枯的心脏,每一颗都被黑色的锁链洞穿,随着阴风轻轻摇晃——那些心脏虽已萎缩,却仍不规则地抽搐,仿佛残存着最后一丝不甘;锁链摩擦岩石的“吱呀”声与心跳残响交织,形成一首诡异的安魂曲,低回在耳膜深处。
通道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地底石窟。
中央的石台上,静静地供奉着一口万年玄冰棺。
透过半透明的棺盖,能看到里面躺着一名面目模糊的女子,她的胸口,赫然插着半截断剑,剑柄上两个古老的铭文,如同烙印般刺痛了顾长生的眼——姽婳。
“她,是第一个‘补心失败者’……也是玉罗刹的姐姐。”
声音不是从身后传来,也不是前方,而是自整座石窟的岩壁深处渗出,沙哑、破碎,像是无数冤魂共同低语——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震得耳膜发麻;石壁上的阴影开始流动,逐渐凝聚成一道模糊人形:心魇。
他望着冰棺,语气中带着一丝怜悯与嘲弄,“玉家姐妹,曾是夜琉璃幼年时最忠诚的护卫。姐姐为了替她挡下诅咒而死,妹妹便继承了姐姐的位置,成为了新的‘玉罗刹’。可笑的是,妹妹并不知道,她守护的主人,从一开始就将她视作了下一个‘补心仪式’的备选祭品。”
就在顾长生伸手欲取石台旁盛放寒髓露的玉瓶时,整座深渊骤然震动!
九道粗如儿臂的血色锁链破开岩壁,如捕食的毒蛇般合围而至,瞬间封死了所有退路!
洞口,一道修长的黑影凭空出现,夜琉璃的发丝在阴风中狂舞,那双眸子比渊底的寒冰更冷。
她立于门口,目光掠过冰棺的方向,指尖微微抽动,仿佛想抬手阻止,却又强行垂下。
声音穿透轰鸣,直刺神魂:“我说了,不准去。”
顾长生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股滔天魔威,向前一步。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早已陷入昏迷的九嶷放在石台旁,声音平静却有力:“你要杀我,可以。但在此之前,能不能先看看这个孩子?他此刻的痛苦,和你当年承受的,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在自己指尖轻轻一划,一滴蕴含着磅礴仙灵之力的金色血液,精准地滴落在九嶷的眉心!
嗡——!
刹那间,九嶷体内沉睡的金纹与暴走的魔纹被同时引爆,两种极致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发出凄厉到令人神魂欲裂的哀鸣——听觉如千针穿脑,视觉中那小小的身体一半浮现金色神圣的仙纹,一半蔓延出漆黑邪异的魔纹,皮肤下仿佛有两条巨蟒在互相绞杀;触觉上,顾长生扶着他肩膀的手感到了剧烈震颤,像是握住了一颗即将炸裂的心脏。
夜琉璃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她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半步。
“哈哈哈哈!看到了吗?夜琉璃!你们所有人,都在重复同一个悲剧!”心魇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魔族用所谓的忠诚吞噬忠臣,仙族用所谓的秩序扼杀真情,而渺小的人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之人,一个个在你们编织的命运里死去!”
狂笑声中,他残存的魂体化作一道流光,猛地撞向那口冰棺!
棺盖炸裂,刺骨的寒气夹杂着无尽的怨念席卷而出——触觉如万针刺骨,嗅觉中骤然弥漫开陈年血渍与冰霜交融的死亡气息。
在那具女尸僵硬的手中,一卷用特殊材质制成的帛书,缓缓展开。
“若后人见此信,请告知陛下:玉家从未背叛,我们只是……想让她活得像个人。”
寥寥数字,却重如万钧。
夜琉璃僵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
许久,她缓缓伸出手,接过那卷飘飞而至的帛书。
指尖触及帛书的瞬间,轻微地颤抖了一下——触觉细节暴露了内心崩塌的开端。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顾长生以为时间已经静止。
风穿过空荡的通道,吹起她鬓边一缕银发,像多年前姐姐最后一次为她整理衣襟的模样。
最终,她没有再看顾长生一眼,也没有再看九嶷,只是缓缓转身,留下一句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取走吧……立刻离开。否则……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话音落下,她的人已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中。
而她离去的方向,那扇本该被血色锁链封死的深渊巨门,确实无声地敞开着,仿佛从未关闭过。
身后的深渊巨门在一阵低沉轰鸣中缓缓闭合,仿佛要将一切秘密重新封印。
顾长生抱着尚在昏睡的九嶷,在黑暗中疾行数十里。
山风割面,碎石硌脚,每一步都像踩在崩裂的认知边缘。
怀中的孩子仍在低吟,皮肤下的金黑纹路如活蛇游走。
……她放我走了。
不,不是放过——是选择了沉默。
就像当年玉家姐妹一样,在忠诚与人性之间,撕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裂口。
直到确认远离魔宫耳目,他才敢停下喘息。
寒髓露已收入玉瓶贴身藏好,但他能感觉到,怀中孩子的体温仍在不断升高,皮肤下金黑交错的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不能再拖了。
他抬头望向远处山腰那间孤零零亮着灯火的药庐,咬牙启程。
归途中,顾长生将一滴寒髓露滴入掌心,神识探入其中。
他惊骇地发现,这幽蓝色的液体中,除了极致的阴寒之力,竟还蕴含着一丝极为隐晦的、充满毁灭性的奇异气息。
这股气息与九嶷体内的仙灵之力相互排斥,却又在排斥的尽头,隐隐产生一种诡异的共鸣与相融。
他猛然醒悟!
这哪里是镇压反噬的药引,这分明是一道致命的“筛选”!
唯有真正具备“阴阳相济”的逆天资质,能够在这种毁灭性的排斥与融合中存活下来的人,才能承受此露而不死!
换言之,仙王,他不止是在寻找一个完美的容器,他更是在用这种惨烈的方式,主动“制造”这些候选者!
而九嶷的存在,证明这场横跨万古的阴谋,早已渗透到了血脉传承的最深处。
顾长生抬头望向远方灯火通明的魔宫,仿佛能看到那道立于权力之巅的孤独身影。
他低声自语:“你说别去……可你开了门。是因为连你自己也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人,能替你走出那条除了牺牲,再无他法的绝路吗?”
夜风拂过,无人回应,却又似万语千言。
回到药庐,顾长生轻轻将九嶷安置在床榻上。
孩子的呼吸依旧急促,皮肤下金黑纹路仍在蠕动,如同两条宿命之蛇尚未分出生死。
他取出玉瓶,指尖摩挲着那滴幽蓝的寒髓露,心中寒意比露水更深。
这不是救赎……这是试炼。
一场由仙王亲手设计、横跨万年的残酷选拔。
而九嶷,不过是无数牺牲者中侥幸存活的一个。
窗外夜色沉沉,远处魔宫灯火如鬼火摇曳。
他忽然想起夜琉璃转身离去的背影,那一扇敞开的深渊之门,像是一声无声的叩问——
你愿不愿意,替我踏出那一步?
风穿堂而过,吹动案上尘封的医书。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药庐深处。
那里,一道布满符文的石门静静伫立,黯淡的光纹如沉睡巨兽的鳞甲般缓缓流转。
他曾亲眼看见师父耗尽最后一丝元气封印它,鲜血顺着符文流淌,将整道门染成暗红。
师父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仍回荡耳畔:“此门之后,非死即疯。”
他曾发誓永不开启。
可如今,师父的遗训,敌国的禁地,帝王的阴谋……一切禁忌,似乎都在将他推向同一扇门。
他缓步走近,掌心贴上冰冷的石面——
那一瞬,门内传来一声极轻的震动,仿佛回应着他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
喜欢击败女帝后她竟缠上了我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击败女帝后她竟缠上了我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