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大赛决赛日。
有明体育馆的主馆穹顶高得让人眼晕，聚光灯打下来，把木地板照得反光。看台上黑压压全是人，加油声浪混在一起，嗡嗡地撞着耳膜。
北川第一的深蓝，对雷门学院的金橙。
两边队伍在网前站定，互相打量着。雷门的人，个子是真高，平均比北川这边高半头，手臂线条结实，眼神里带着关东强队那种理所当然的自信。他们的队长，主攻手九条拓实，隔着网看过来，目光在山本达也身上停了停，又扫过光，最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哟，宫城的黑马。”九条声音洪亮，带着点关西腔，“能把井闼山那帮机器脑袋干翻，有两下子。不过——”他拳头抵在掌心，捏得咔吧响，“冠军，我们雷门要了。”
山本达也脖子一梗，正要顶回去，旁边佐藤健拽了他一下。山本吸口气，瞪着九条：“打过才知道。”
裁判抛硬币。雷门先发。
“上吧！”中村教练在场边吼，嗓子早就哑了，“记住我们是谁！北川第一——！”
“一心击球——！！”十二个嘶哑的声音炸开，瞬间把场边的嘈杂压下去一截。
第一局雷门的第一个发球就冲着下马威来的。跳发，力量大，旋转强，直砸北川后排结合部。渡边玲奈和另一个队员同时喊“我来！”，脚步一撞，球从两人中间漏了过去。
0:1。
干脆利落。
光在后排蹲着，甩了甩手腕。刚才那球，速度比录像里看起来还快。她抬眼看向对面发球的雷门副攻，那家伙正跟队友击掌，表情轻松。
轮到北川发球。光站到底线，手里握着球。看台上声音，她只能听见零星几声“北川加油”，更多的是为雷门助威的声浪。她闭上眼半秒，睁开时，脑子里只剩下研磨哥那份资料里，关于雷门一传轮次的几个红点标记。
下手跳飘，目标——对方前排主攻和副攻之间的前区空隙。
球过网，急坠。雷门的自由人反应极快，侧扑救球，但球在触臂瞬间有个不规则的弹跳，擦着他指尖飞向场外。
“好发！” “有了！”
裁判哨响，打手出界，得分！
1:1。
“哦？”九条拓实挑了下眉，看向光，“7号，发球有点东西嘛。”
光没说话，跑回防守位置。
比赛迅速进入高速对抗。雷门的进攻就像他们的队名，带着雷鸣般的气势。九条拓实的扣球，力量或许不如白鸟泽的牛岛隼斗，但助跑起跳那一下的爆发力和空中身体的舒展度，简直赏心悦目。更麻烦的是，他们不止九条一个点。二传手藤原是个戴眼镜的冷静派，传球又快又贼，副攻的短平快，接应的后排突袭，整套进攻体系立体得很。
北川这边，拿出了搏命的架势。山本达也和九条杠上了，你一个斜线重扣，我一个直线突击，网前砰砰砰的闷响就没停过。佐藤健的脑子转得飞快，他知道硬拼火力拼不过，就玩起了变速和假动作，时不时给小林佑树塞个快球，或者冷不丁让后排的谁偷一个。
光在后排成了最忙的人。雷门的扣球线路散得很开，力量又足，预判起来比井闼山那种“标准答案”式的进攻难多了。她不断调整站位，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过对方二传的手指、攻手起跳前的肩膀角度、甚至他们眼神瞟的方向。
一次多回合，雷门连续三次重扣都被北川顽强的防守撑起。第四次，藤原手腕一抖，球突然变向，传给了从后排悄悄插上的接应。
“后排！”光几乎在藤原出手的同时就喊了出来，身体已经向左后方移动。
雷门接应全力起跳，一记势大力沉的后攻直线！
光已经等在那儿了。她没有硬接，手臂 platform 微微侧转，迎向来球的下部——砰！球撞上手臂的瞬间，力量被巧妙地卸掉一部分，向上弹起的弧线又高又飘，正好落在网前佐藤的头顶正上方！
“漂亮！”佐藤眼睛一亮，跳起，一个干净利落的背传！
山本从四号位助跑冲过来，迎着来球，怒吼着挥臂——超手斜线！炸在雷门场地后角！
“吼——！！”山本落地捶胸。
“防反！漂亮！”中村教练在场边挥拳。
这个球点燃了北川的气势。比分开始咬住。光不仅防守，发球轮次也持续给雷门一传施压。她开始尝试更冒险的落点，追发对方前排攻手的胸口，或者偷袭底线死角。有几个球直接得分，也有几个失误出界，但她眼神没变过——敢打。
“那小姑娘，”雷门的教练环抱手臂，盯着光，“防守预判像老鸟，发球胆子比天大。北川从哪挖出来的宝？”
第一局打到24平。关键分。
雷门发球，找渡边玲奈。渡边咬牙把球垫起，弧度有点陡。佐藤冲过去调整，雷门的拦网已经像两堵墙一样压向山本。
佐藤视线急扫——山本被盯死，小林被罩住，光在后排……
电光石火间，他跳起，手腕却向下一压——二次吊球！
球轻飘飘地越过拦网手，落向雷门前区空当！
雷门后排的自由人像猎豹一样扑出去，在球即将触地前一刻，单手把球撩了起来！球高高飞回北川半场。
机会还没完！光从后排启动，冲向落点，但球太高了，她只能勉强把球垫向网前。
混乱中，球在网口僵持了一下，两边队员都跳起来争抢。球被雷门的副攻拨了一下，飞向北川后场。
眼看就要落地！
“我的——！”一声嘶吼，北川的接应队员从场外飞扑进来，整个人平行着地板滑出去，单手把球捞了起来！球飞向场内，弧度已经谈不上什么组织了。
佐藤再次冲向这个绝望的传球，他背对球网，跳起，用尽全身力气把球向身后一托——方向，完全是凭感觉！
而在那里，光刚刚完成救球，正从地上爬起来。她抬头，看见那个又高又慢的球朝自己这边飞来，也看见了雷门迅速补防过来的拦网。
没时间思考。她反向助跑一步，全力起跳。这个传球太靠外了，她几乎是在边线外起跳，身体大幅度后仰，手臂拉到极限。
脑海里闪过星海前辈吼着“最高点！”，闪过佐久早前辈资料里关于击球点与线路选择的图表，闪过木兔前辈那张永远亢奋的、相信“老子天下第一”的脸。
那就——相信吧！
腰腹发力，手臂如鞭抽出，手腕在触球瞬间狠狠下压并外旋！
一记在绝境中绽放的、大幅度后仰的小斜线调整攻！
球从她指尖呼啸而出，带着强烈的旋转，划出一道匪夷所思的弧线，绕过拦网手的指尖，压着边线，狠狠砸在雷门场地的地板上！
“砰——！！！”
死寂。
然后，裁判示意界内的手臂举起。
25:24！北川第一拿下第一局！
“哇啊啊啊啊——！！”北川的替补席炸了，队员们冲进场内。
光落地后踉跄两步，被山本一把扶住。“干得漂亮！光！”山本眼睛通红。
“传得好，佐藤哥……”光喘着粗气，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雷门那边，九条拓实看着落点，挠了挠头，然后转身看向光，突然笑了，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这球，够横！”
光愣了一下，也朝他点了点头。
局间休息。
两边队员都瘫在长椅上，毛巾盖着头，胸口剧烈起伏。汗像水一样往下淌。
中村教练蹲在队员们面前，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砸进人心里：“第一局，拼下来了。但看清楚没有？雷门的火力还没全开，他们的韧性也强得吓人。第二局，会更难。”
他看向每个人：“山本，你和九条的对决还没完，但别上头，找机会，打巧的。佐藤，继续保持你的节奏，他们开始摸你习惯了，得更贼一点。小林，你的拦网是钥匙，九条的直线，给我死盯！”
最后，他看向光，眼神复杂：“光……你打疯了。很好。但疯要疯在点子上。雷门不是傻子，他们会针对你。防守，做好被重点轰炸的准备。进攻……如果有机会，给我继续这么打！让他们记住北川第一的7号！”
光用力点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但眼神里的火没灭。
另一边，雷门的教练也在布置：“九条，那个7号，看见了吧？防守预判一流，进攻胆子贼大。下一局，她到前排的时候，拦网重点照顾。发球，追着她发，消耗她体力。藤原，进攻线路再分散点，别让他们那么容易预判。”
九条拓实灌了口水，抹了把嘴：“教练，那小姑娘有意思。我想正面打穿她。”
教练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蠢货！排球是六个人打的！按战术来！”
……
第二局一开始，雷门果然调整了策略。光一转到前排，雷门的发球就盯着她所在的轮次猛轰。力量大，角度刁，光接得很吃力，有两个球直接失误。同时，当她参与进攻时，雷门的拦网明显加强了对二号位的封锁，几次她的扣球都被有效撑起或直接拦回。
更可怕的是，雷门的进攻彻底打开了。九条拓实不再只和山本硬碰硬，开始更多地运用打手出界和轻拍，藤原的传球也更加神出鬼没，副攻的快球比例增加，整个进攻网变得立体而难以捉摸。
北川第一的防守开始顾此失彼。比分被迅速拉开，10:18，落后八分。
场上的气氛变得凝重。北川的队员们开始变得急躁，失误增多。一次防守配合失误，球直接落地，山本狠狠捶了下地板。
“暂停！”中村教练的吼声带着焦灼。
队员们下场，垂着头，汗水滴滴答答。
“抬头！”中村教练的声音像鞭子，“看看你们自己！像什么样子！被人家一波流打懵了？！忘记我们怎么干掉井闼山的了？！忘记我们是靠什么站到这里的了？！”
他一个个点过去：“渡边！一传乱了你慌什么？！撩起来就行！佐藤！传球太保守了！光被盯死就不敢传了？！山本！你眼里只有九条吗？！其他队友呢？！”
最后，他看向光：“光！被重点照顾就蔫了？！你的防守呢？！你的脑子呢？！给我清醒过来！你是北川第一的7号，不是被吓大的菜鸟！”
光咬紧嘴唇，指甲掐进掌心。是的，她有点被打懵了。雷门的针对比想象中更猛烈，体力的消耗也远超之前。
“听着，”中村教练压低声音，“比赛还没完。八分而已，两个发球轮的事。从现在起，忘掉比分！一分一分追！防守，给我喊出来，动起来！进攻，山本吸引火力，其他人，准备好！佐藤，把球给最有把握的点，不管是谁！光！”
光抬起头。
“你的任务变了。前排，尽量牵制，保存体力。一旦轮转到后排——”中村教练眼中闪过狠色，“我要你变成我们反击的第一把尖刀！用你的防守，用你的脑子，把球给我送上去！然后，随时准备插上！明白吗？！”
“明白！”光的声音嘶哑，但眼神重新聚焦。
暂停回来，北川第一的气势变了。不再是被动挨打，而是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轮到光发球。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对面严阵以待的雷门队员。体力在下降，手臂在发酸，但心里那团火，被教练骂醒了，烧得更旺。
下手跳飘，目标——对方前排副攻的胸口追身球！
球速不快，但过网后下坠急，直冲对方副攻的胸口。那副攻下意识侧身避让，接球动作变形，球直接垫飞了！
得分！11:18！
“好发！” “追分开始！”
下一个发球，光换了目标，偷袭后场左角。压线！12:18！
连续两个发球得分，不仅追回两分，更重要的是，打断了雷门凶猛的攻势，稳住了北川自己的阵脚。
接下来的回合，北川的防守开始“吼”出来。每一次救球都伴随着嘶喊，每一次拦网都拼尽全力伸直手臂。光在后排像救火队员一样四处补漏，她的预判在高压下反而更加敏锐，几次关键的卡位救球，为北川赢得了喘息的机会。
进攻端，佐藤彻底放开了。他不再拘泥于战术板，而是根据场上瞬息万变的形势，把球传给最有空间、最有信心的那个人。一次，他骗过拦网，把球塞给了后排插上的小林佑树，小林一记势大力沉的后攻直线，得分！一次，他佯装传给山本，却手腕一抖给了另一侧的接应，空网扣杀！
分差在一点点缩小。北川第一的韧性，如同深蓝色的藤蔓，死死缠住了雷门这辆金色战车。
18:22，还落后四分。但雷门教练的脸色已经不那么轻松了。
关键回合。雷门进攻，球被北川拦网撑起，渡边玲奈奋力救球，球飞向三米线。佐藤冲过去，这个球很难处理。
他看到了，光在救球后，正从后排右侧，沿着一条隐蔽的斜线，悄然向网前移动。她的眼神，死死盯着球，也扫了一眼雷门后排那片因为刚才进攻而稍显凌乱的区域。
信任。没有理由，就是信任。
佐藤在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将球向那个方向托去——一个又高又远的传球，目标是二号位延长线！
光在罚球线后两步全力蹬地！她的起跳高度，似乎比之前还要高一点！星海前辈那些“核心发力”的训练，在这一刻仿佛融入了血液。
空中，她看到了球的轨迹，也看到了雷门补防过来的拦网手。
没有选择最稳妥的斜线。她想起了第一局那个后仰小斜线，想起了九条拓实朝她竖起的大拇指。
这次，要更干脆！
腰腹如弓弦般绷紧，手臂向后拉到极致，在到达最高点的刹那，迎着来球，手腕不是下压，而是有一个极其快速的、向前下方的“鞭打”！
一记雷霆万钧的直线暴扣！
球像一道深蓝色的闪电，几乎没给拦网手任何反应时间，从两人中间那道狭窄得不能再狭窄的缝隙中，笔直地劈下，炸响在雷门场地底线内侧！
“砰——！！！”
声音响得吓人。
19:22。
光落地，膝盖一软，单膝跪地，大口喘气。刚才那一下，耗尽了手臂最后的力量。但她抬起头，看向记分牌，看向对面有些错愕的雷门队员，看向身边冲过来拉她起来的山本和佐藤，她笑了。
笑得有点狰狞，但眼睛里全是光。
九条拓实隔着网看着她，半晌，吐出一口气，摇头笑了：“怪物啊……”
看台某个角落，影山飞雄帽檐下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旁边，木兔光太郎已经激动地抓住赤苇京治的胳膊：“赤苇赤苇！看到没有！那个直线！那个高度！有我当年的风范！哦哦哦更燃了！”
赤苇：“……木兔学长，请安静。”
研磨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手机屏幕暗着，他看着场上，低声自语：“数据……更新了。”
角名的镜头，稳稳地定格在光被队友拉起来、脸上带着汗水和笑容的那一瞬间。
第二局，北川第一最终还是以23:25输了。
但走下场的北川队员，脸上没有第一局结束时的狂喜，也没有落后时的沮丧。只有一种平静的、燃烧着的战意。他们围在一起，肩膀抵着肩膀，头碰着头。
中村教练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每个人的背。
另一边，雷门的队员也围在一起，九条拓实的声音传来：“……都打起精神！下一局，是决战！别小看那群深蓝色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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