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方星河的生活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的“平静”之中。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沉重的质感,像在黏稠的泥沼中艰难跋涉。
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疯狂地运转着。白天,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上课,但老师的讲解常常变成模糊的背景音,他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深不见底的财务黑洞。
下课后,他不再像往常一样直奔图书馆,而是争分夺秒地穿梭于校园的各个角落,甚至跑到市中心的人才市场,像撒网一样投递简历。家教、促销、发传单、餐厅临时工、数据录入员……任何他能想到的、时间上可能允许的兼职,他都不放过。
然而,回应寥寥无几。偶尔有几个面试电话,要么是时薪低得可怜,连交通费都勉强覆盖;要么是工作时间与他的核心课程严重冲突,根本无法协调;要么就是对方对他一个顶尖学府的学生来做这种基础工作表示怀疑,或者干脆石沉大海,再无音讯。现实像一堵冰冷的墙,无情地矗立在他面前。失去了酒吧那份相对高薪且时间相对固定的工作,经济上的窘迫立刻像潮水般汹涌而来,迅速淹没了他。
学费、母亲的药费、下个月的房租、最基本的生活开销……这些曾经被奖学金和酒吧工资暂时掩盖的数字,如今像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幽灵,在他脑海中盘旋、放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贫穷这把钝刀,切割皮肉时是何等的缓慢而痛苦。曾经那个凭借努力和奖学金就能看到希望的未来,骤然间变得灰暗、模糊,充满了不确定性。
而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来自霍昭那边的彻底沉寂。
那个名字,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自从酒吧那场不欢而散的摊牌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新的、包装精美的“礼物”送来,没有新的、看似诱人的“高薪机会”出现,霍昭本人也再未在“魅影”酒吧或其他任何方星河可能出现的地方现身。
仿佛那个曾经试图用各种方式介入他生活的男人,已经对他彻底失去了兴趣,或者干脆忘记了他的存在。
但这种死一般的沉寂,非但没有让方星河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像不断积聚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带来一种更深沉的、几乎令人崩溃的恐惧和焦虑。
他太清楚了,这绝不是结束,更不可能是霍昭的放弃。这恰恰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可怕的征兆——那只扼住他命运喉咙的、属于强权的大手,只是暂时停止了收紧的力道,它在等待,在冷眼旁观。它在积蓄着更大的、足以将他彻底摧毁的力量。它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消耗他的意志,折磨他的神经,等待他被现实的压力一点一点压垮,等待他走投无路,最终像一只被剪断了所有丝线的木偶,主动地、卑微地爬向那只掌控一切的手,乞求一丝生机。
对方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而他现在,就是那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无处可逃的老鼠。这种明知危险迫近却不知它何时、以何种方式降临的等待,比直接的打击更加煎熬。
夜晚,方星河躺在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些斑驳脱落、在黑暗中形成诡异阴影的墙皮。
狭小的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以及隔壁房间母亲周蕙偶尔传来的、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每一声咳嗽,都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狠狠扎在他的心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无力感。
他不能倒下。绝对不能。他是母亲唯一的希望,是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的柱子。如果他垮了,母亲怎么办?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这个信念像一根细若游丝的线,勉强吊着他,不让他彻底沉沦。可是,面对霍昭那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庞然大物,他该如何反抗?他的坚持,他的清白,他的努力,在对方绝对的力量和财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不堪一击。他就像一只不小心闯入了巨人国度的蚂蚁,巨人的一个无心之举,甚至只是一个眼神,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他连对方在哪里、下一步要做什么都无从知晓,这种信息上的绝对不对称,让他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徒劳而绝望。
愤怒于对方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恐惧于未知的、可能更残酷的打击,无助於自身力量的渺小,还有一丝微弱却顽固的不甘……种种激烈而矛盾的情绪,像一锅滚烫的毒药,在他心中疯狂地交织、翻滚、发酵,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精心黏在蛛网中央的飞虫,明明能透过网格看到远处自由的光亮,感受到空气的流动,却被无数根冰冷、粘稠、无形的丝线越缠越紧,任何一点微小的挣扎,都只会让那些致命的丝线更深地嵌入皮肉,加速自己的灭亡。而那只编织了这张巨网、隐藏在暗处的蜘蛛,正耐心地、冷酷地等待着猎物体力耗尽的那一刻。
无形的、由权力和金钱编织的巨网,早已悄然张开,覆盖了他全部的生存空间。而方星河,正孤立无援地站在网中央,清晰地感受着那从四面八方缓缓收拢的、令人绝望的窒息感。风暴前的死寂,往往是最黑暗、最漫长、也最难熬的。他不知道这场风暴何时会来,也不知道自己这副早已千疮百孔的躯壳,是否还能承受得住下一次的冲击。他只能在这片死寂中,绷紧每一根神经,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落下的、最终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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