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兼职的路,仿佛在一夜之间被一道道无形的墙彻底堵死。方星河投出的简历如石沉大海,屈指可数的几次面试也以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告吹。
现实的冰冷和残酷,像一盆又一盆的冰水,浇灭了他心中残存的希望火苗。眼看着下学期的学费、母亲的药费、下个月的房租都迫在眉睫,他不得不将目光转向校内。
虽然校内助学金和困难补助的金额远不如“国家卓越奖学金”那样能解决根本问题,但至少能解燃眉之急,让他和母亲不至于立刻陷入断粮断药的绝境。
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像研究学术课题一样,仔细查阅了清北大学学生工作处网站上公布的所有助学项目。
有学校层面的“阳光助学金”,有学院设立的“春雨困难补助”,还有一些由校友基金会设立的专项资助。他一条一条地阅读申请条件、所需材料、截止日期,在笔记本上详细记录下来,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他几乎把所有课余时间都花在了准备申请材料上。
他翻箱倒柜,找出母亲积攒的药费单据、医院的诊断证明、老家的低保证明(虽然早已过期,但聊胜于无)、自己过往的学费缴纳记录、甚至还有之前酒吧打工的工资条(虽然现在已经没了)。
他认真填写每一份表格,在“家庭困难情况说明”一栏,他斟酌字句,既如实陈述了父亲早逝、母亲多病、家庭无稳定收入来源的困境,又努力避免显得过于卖惨,字里行间透露出希望通过自身努力改变现状的决心。
他的班主任王老师,一位四十多岁、和蔼可亲的女教师,对他的情况一直很关心。得知他奖学金落选后,更是主动找到他。
“星河,别灰心,校内还有不少助学金可以申请。你的情况符合条件,我帮你写推荐信,你抓紧时间把材料准备好。”王老师拍着他的肩膀,语气充满鼓励。
“谢谢王老师,我一定尽快准备好。”方星河感激地说。王老师的支持,让他在冰冷的现实中感受到一丝难得的暖意。
材料准备齐全后,方星河挑了一个下午,带着厚厚一叠、装订整齐的申请文件,来到了学生活动中心三楼的学生资助管理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些嘈杂,有几个学生也在排队办理业务。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一个挂着“助学金审核”牌子的工位前。
工位后坐着一位四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表情严肃的男老师。方星河将材料双手递上,礼貌地说:“老师您好,我是经济学院一年级的方星河,我来申请‘阳光助学金’和‘春雨困难补助’。”
男老师接过材料,随手翻了翻,目光在成绩单上停留了一下,点了点头,但当他翻到“家庭经济情况证明”部分时,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他用手指敲了敲表格上的一项,抬头看向方星河,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刻板:
“方星河同学,你的基本情况我们大致了解。成绩不错,值得肯定。不过,你看啊,”他指着表格上“家庭经济困难情况说明”那一栏后面标注的小字,“这里明确要求,需要提供户籍所在地街道或者乡镇一级政府出具的、加盖公章的困难情况证明原件。你母亲户口是在老家吧?这个证明你带来了吗?”
方星河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像掉进了冰窟窿。母亲周蕙因为常年风湿病,行动不便,加上城里看病相对方便,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老家了。老家的房子年久失修,几乎无法住人。为了盖这一个章,难道要让身体虚弱的母亲长途跋涉、颠簸回那个偏僻的乡镇一趟?这根本不可能!母亲的身体绝对吃不消。
他连忙解释,语气带着恳切:“老师,是这样的。我母亲身体很不好,有严重的风湿病,行动不方便,长期跟我住在城里。回老家一趟非常困难。您看,我这里有我母亲的病历、医院的诊断证明、药费单据,还有我们租房的合同、我之前打工的收入记录,这些能不能作为辅助证明,代替那个公章证明?情况绝对是真实的!”
男老师听完,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摇了摇头,语气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这个……方同学,不是我不相信你。规定就是这么要求的,白纸黑字写在这里。主要是为了防止虚报、冒领的情况发生,确保资助款能真正发放到最需要的学生手里。没有这个户籍地的公章证明,材料就不完整,流程上就卡住了,我们也没办法帮你往上报,更没法提交给评审委员会啊。这是程序问题,希望你能理解。”
“程序问题”……方星河听着这四个字,感觉无比刺耳。他明明就站在困难的中心,却因为一纸遥远而难以获取的证明,被所谓的“程序”挡在了救助的门外。这种荒诞感让他胸口发闷。
他不甘心,又尝试申请另一项由一位知名校友设立的“启航助学金”。这项助学金的申请条件更加细致,其中一条明确要求提供“家庭成员近三个月的收入证明或失业\/无业证明”。
方星河再次感到绝望。母亲没有固定工作,偶尔帮人缝补衣服或者接点零散的手工活,收入极其微薄且极其不稳定,今天有明天无,根本无法开具任何规范的、连续的“收入证明”。而所谓的“失业证明”,同样需要回户籍地办理,面临同样的困境。
他硬着头皮再次来到资助中心,向另一位负责的老师解释情况。那位女老师态度温和一些,但同样表示爱莫能助:“同学,规定就是这样,我们也是按章办事。你母亲这种情况,最好是能回老家开个证明,或者看看有没有其他亲属能帮忙代办一下?不然,我们真的没办法。”
各种看似合理、旨在规范流程的规定,在此刻的方星河面前,却成了一道道冰冷、坚硬、无法逾越的无形栅栏。
他像一个在暴风雪中快要冻僵的人,明明看到不远处有温暖的房屋,却因为找不到那把符合规格的“钥匙”,而被死死地挡在门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希望一点点熄灭。
几天后,班主任王老师打电话来询问进展。
“星河,助学金申请材料交上去了吗?情况怎么样?”王老师的声音带着关切。
方星河握着手机,站在寂静的楼道里,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用沙哑的声音回答:“王老师……材料交了,但是……可能有点困难。”
“困难?什么困难?材料不齐全吗?”王老师追问。
“嗯……”方星河艰难地开口,“需要老家的困难证明,我母亲……她身体不好,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老师那边说,没有这个证明,流程就走不下去。”
电话那头的王老师沉默了片刻,方星河甚至能听到她无奈的叹息声。过了一会儿,王老师才说:“唉……又是这个问题。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可是……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近人情。星河,你别急,也别灰心,我再帮你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其他不需要这么复杂证明的补助项目,或者跟学院里反映一下你的特殊情况。”
“谢谢王老师,让您费心了。”方星河低声道谢,但心里却一片冰凉。他知道,王老师虽然好心,但面对这些固化的规章制度,她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所谓的“反映特殊情况”,很可能也是石沉大海。
挂断电话,方星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只无形的手的存在。
霍昭甚至不需要直接出面干预这些琐碎的、基层的行政流程,他只需要动用他的力量,斩断方星河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将他逼入绝境。
然后,这些固有的、看似公平公正的制度壁垒和程序关卡,就会自动发挥作用,成为一道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让他求助无门,寸步难行。
这种利用规则本身来困死对手的方式,比直接的暴力更加冷酷,更加令人绝望。它让你明明看得见希望,却永远无法触及;它让你有苦说不出,有冤无处诉。
方星河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进了透明玻璃瓶的飞虫,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却怎么也飞不出去,只能在有限的、越来越稀薄的空气里,徒劳地撞击着那看似不存在、却坚硬无比的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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