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明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愕，“颜静秋？”
他才刚得知颜静秋的意识竟然还存活着，不仅存活，‘灯塔’核心模块的问题估计也跟她有关。
还没来得及命令下去，怎么就被清除了……
“你们……你们怎么动作这么快！”，他的声音拔高了，带着难以置信的质问，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钉在杜瑞宇脸上。
杜瑞宇被这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残留的恐慌与执行命令的惯性思维在他脑中激烈碰撞。
他下意识地挺直腰背，带着一丝技术人员面对质疑时的困惑和坚持：“周董，是您下达的最高优先级清除指令。
我们监测到‘灯塔’核心熵值突破临界，非理性模块指数级增长，已确认对赛博伊甸基础架构构成‘灭世级’威胁。命令确认后，我们立刻启动了最高权限的‘遗忘风暴’协议……”
他的声音渐低，后半句几乎含在嘴里，“……颜组长……也在那里……”
这最后一句，带着无法言说的沉重和负罪感，沉甸甸地落在冰冷的空气里。
中年男人脸上的惊愕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取代，似乎是懊恼，似乎是阴鸷，还有一丝计划被打乱的愠怒。
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坐回了悬浮椅中。
宽大的椅背将他半张脸隐入阴影，只有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抽动的眼角，泄露着他内心的剧烈翻涌。
“知道了。”
周正明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比刚才更加低沉冰冷，“你先下去吧。后续的清理报告，尽快提交。”
杜瑞宇如蒙大赦，又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僵硬地点了点头，转身退出。
沉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滑闭，将他与室内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隔绝开来。
他脚步沉重，像灌满了铅，每一步都踏在走廊光滑如镜、反射着幽幽蓝光的地面上。
“杜工！这么快就汇报完了？”
一个带着恰到好处惊讶的清亮女声自身侧响起，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杜瑞宇脚步一顿，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苏芮正站在几步开外，斜倚着由磨砂玻璃和合金构成的隔断墙。
杏仁色的套装在走廊冷光下显得格外利落，精致的妆容无懈可击，唇角噙着一丝职业化的、仿佛只是偶然碰见的微笑。
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毒的探针，精准地锁定了杜瑞宇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裂痕。
“苏工。”杜瑞宇勉强应了一声，声音带着熬夜后的干涩。
苏芮姿态优雅地向前轻移一步，缩短了距离。
她身上那股清冷又带点侵略性的高级香水气息，像一层无形的网，悄然笼罩过来。
“对了，杜工，”
她红唇微启，语速放得极慢，仿佛每个字都在舌尖仔细掂量过，
“我刚刚……好像听技术部那边有人提起一嘴，挺离奇的。说你们在启动‘遗忘风暴’之前，在‘灯塔’的控制核心里……扫描到了一个意识投影？”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引诱秘密的蛊惑，“他们……说是颜静秋？”
“颜静秋”三个字，如同带着高压电流的冰锥，狠狠刺入杜瑞宇紧绷的神经。
他脸上的疲惫瞬间被惊愕和一丝慌乱取代，瞳孔在苏芮那毒蛇般的注视下猛地收缩。
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周董严令封锁的消息，怎么会……传到苏芮耳朵里？！技术部？谁？！
“苏工……这……”杜瑞宇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声音艰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他想否认，想转移话题，但苏芮那洞悉一切、带着冰冷质询的目光，让他所有准备好的托词都卡在了喉咙里。
巨大的压力下，大脑一片空白，首席工程师的缜密逻辑此刻被猝不及防的突袭打乱。
苏芮是苏董的女儿，他一直知道，就因为有关系，苏芮平时在公司里如鱼得水，其实知道这种消息也不难……
他垂下眼睑，避开了那令人心悸的逼视，几乎是自暴自弃般地、用一种带着挫败和疲惫的语调，吐出了那个早已注定的事实：
“……没错。”
这两个字出口，仿佛耗尽了力气，他停顿了一下，才艰难地补充道：
“但……她……也被‘遗忘风暴’……连带清理掉了……彻底……”
最后四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尘埃落定的终结意味。
就在“彻底”二字落下的瞬间——
苏芮脸上那层精心维持的面具，如同脆弱的冰壳，无声地融化了。
“连带清理掉了……彻底……”这几个字如同天籁，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亲眼看着颜静秋被抬出接入舱的惨白，那份冰冷的脑死亡报告，都不如杜瑞宇此刻亲口确认的“彻底”来得让她安心！
那个压在她心头、让她午夜梦回都隐隐不安的阴影，终于被“遗忘风暴”碾得粉碎，再无翻身可能！
“哎哟！真是太可惜了！”
苏芮的声音立刻切换回热情模式，甚至比之前更加饱满圆润，带着一种夸张的惋惜。
苏芮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拍了拍杜瑞宇僵硬的手臂，动作亲昵得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静秋她……唉，命不好，遇到这种意外，连意识都……杜工你也别太自责了！谁能想到‘灯塔’失控会波及到她呢？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她的话语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每一句“惋惜”都透着虚伪的轻松。
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在走廊冷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好了好了，看你累的，快回去休息吧！‘灯塔’的事，周董既然有安排，你按命令执行就好！”苏芮挥挥手，语气轻快得像在谈论天气。
她不再看杜瑞宇那灰败的脸色，踩着那双精致的高跟鞋，身姿摇曳地转身离开，背影都透着一股卸下重负后的轻快。
杜瑞宇站在原地，看着苏芮那消失在走廊拐角、仿佛踩着舞步的背影。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她残留的、冰冷的香水气息，钻入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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