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缉司回报两条口供。
顺福后巷的小太监“彭四”认了,说“条子是内侍柳少福让他送的”。
柳少福改口,承认“转过条”,但称“条子不是他写的,是“上头”给的”。
殿上再对。
“柳少福,你把“上头”说清楚,谁给你的条子?”
柳少福咬牙不答。
陆沉把白盘推到他面前:“这里有左闲的手印与字,你不说也会从你手里查出,现在说还会从轻处理。”
柳少福额头冒汗,思考了半天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一名字。
“是淑妃宫的内总管高顺,交给我的。”
高顺被押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否认并且撇清关系。
陆沉不跟他讲空话,掀起他袖口。
“这点新漆,颜色和北仓门钉掉的漆一样。”
又从他腰牌背后挑出一丝极细的木屑。
“这个纹理,和南市木片能对上,三天前你到香房“取空瓶”,登记和“修门沿”那晚重合,你解释一下?”
高顺沉默良久,垂头道:“条子是我转的,改路是我催的,我听命办事。”
太后立马问道:“听谁的命?”
高顺抬眼看向殿侧,没人替他说话。
宁昭道:“现在说,还能保你一条命。”
高顺闭了闭眼:“听淑妃娘娘的。”
殿内窃语四起,太后抬手,声音冷了半分。
“顺福宫先封半月,香房、漆库、后巷都换守,淑妃暂留内殿听问,行走留殿不得出门,其余人并案下去再问。”
人押走,殿中空出一块清地。
陆沉对太后道:“今晚不运东西,北仓由我守,顺福后巷改路口,外人进不去。谁敢再出来试,我们先拿谁。查完,我再对淑妃宫的夜牌、小厨房和库房的出入。”
“准,去做吧。”
出殿,宁昭跟上一步:“我回苑里坐门口,你有事照旧敲三下。”
陆沉看她:“好,别一个人走远。”
他说完要走,又回头道:“今天你挡在桂树前,我看见了。”
傍晚,缉司送来三张簿:淑妃宫夜牌写“亥初就寝,子初未起”,与后巷时间不合;小厨房子时还在烧炭,说是“暖汤”。
库房出过一只空匣,登记人是高顺。
夜里,北仓井口先上来一个空包,又是一包木屑。
第三包刚露边,绳头忽然回抽。
陆沉抬手,黑签钉住绳,井下的人急了一下,被拖上来时,手腕还沾着未干的漆,指甲缝里是薄荷味。
“你下午去过顺福,我只你时辰谁定的?路谁改的?”
那人喉结滚了滚,有些不自然。
“时辰是行走定的。改路从顺福传来。”
“名字。”
那人抬眼,看了看四周,咬住不说。
“带下去。”
陆沉收了东西,回身望向宫城方向,远处很安静,似乎有人在等门响。
他敲了三下敬安苑的门。
宁昭起身开门:“收住了吗?”
“收住了,明早当殿,把“漆、井、簿、条、人”按顺序摆清,先问淑妃宫,再问行走。”
“行。”
宁昭把拨浪鼓挂回窗下。
“你睡一盏茶,我守门。”
屋里渐渐安静,夜色往后退,天边发白。
今天要说的,不过是三件清楚事。
谁定的时辰,谁改的路,谁开的门。
把人名说全,把时间对上,就够了。
殿里。
只留核心的人,高顺跪在一侧,脸色灰白。
淑妃站得很直,看不出情绪。
太后先开口:“我只问事实,昨夜有没有改路?”
高顺低头:“改了,从后巷改到北仓口。”
“是谁让你改?”
太后再问。
高顺咬了牙:“娘娘的口信。”
淑妃看向他:“我没有这句话。”
陆沉把库房门槛下拾来的碎签条拼好,放在灯下。
“纸、墨、裁口都和淑妃宫里一致,小厨房空瓶在灶边,轮印和南市那家换料点相同。路线、时间、用具都对得上。”
淑妃没有狡辩:“我再说一次,我没出过殿,我也没有让他改路。”
宁昭看着她:“你不出殿,也能下命令,请把昨夜在你殿里伺候的人都叫上来,当面问。”
太后一挥手,内侍们一一上前。
每个人只需要回答两个问题:什么时候进殿,做了什么。
陆沉在旁记录,很快就圈出一个空当。
亥末到子初之间,内总管高顺和一名小太监“彭四”同时离开,殿内只剩两名粗使宫女守门。
陆沉收笔:“这段时间够改路、够抬匣、也够放车。”
淑妃握紧了袖口:“我不承认。”
太后沉声:“你承不承认不重要,先押下,淑妃留内殿,不许与外人接触。夜牌、厨房、库房都换人。”
话落,人散。
殿门外,风把廊下的帘子吹得一响一响。
傍晚,缉司回报一件新线索:淑妃宫外侧墙根下挖出一个小木匣,里头是两样东西,一只磨到一半的小印坯,一张短短的账签,写着“乙丑旧抄,抄手左”。
陆沉把印坯递给太后。
“和我们手上的半成“御”来自同一批木料。刀路一致。”
太后盯着木坯:“今晚再守一回。东西不动,人必动。”
陆沉点头。
夜色降下来。
北仓四角暗哨就位。
顺福后巷换了看守,内外都有人盯。
宁昭没有去御花园,她在自家门前坐了一会儿,见院门外有人张望,她起身,提着拨浪鼓沿着廊下走了两圈,故意让人看见她在院中。
她停在台阶边,轻声哼了一句童谣,指尖在鼓沿上点了一下:“一颗、两颗、三颗!桂子掉到谁的兜里?”
说完她把鼓挂回门钉,不再出声。
子时过一刻,北仓东井传来细响。
先是一只空包,再是一包木屑。
第三包刚到井沿,绳子猛地一沉,像有人要抢回去。
陆沉抬手,黑签钉住绳头。
井下的人被拖上来,衣袖新漆未干,手指有薄荷味。
“时辰谁定的?”
陆沉问道。
那人不看他:“行走。”
“改路谁送的?”
陆沉又问。
“顺福。”
“名字呢?”
那人抿住不答。陆沉没有多逼,示意押下:“明早殿上问。”
他沿墙越过两处角门,回头看了一眼宫城方向。
敬安苑那边安稳,灯影贴着窗纸,没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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