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城，像一幅被水洗过的水墨画，褪去了所有斑斓的色彩，只剩下灰、白、以及光秃秃树枝的墨黑。寒风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期末考试的压力，像一块巨大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阳城一中每个学生的心头。
图书馆里，永远座无虚席，空气中只听得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压抑的咳嗽声。
橙小澄就坐在这片寂静的海洋里，但她面前的数学卷子，却像一本天书。
那些函数和几何图形，在她眼里张牙舞爪，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笔一扔，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像一棵被霜打过的白菜。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一杯温热的奶茶，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桌上。
她抬起头，看到了陈潇。
他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对面，身上还带着室外寒风的清冽气息。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杯冒着热气的珍珠奶茶，往她面前推了推。
橙小澄的心，瞬间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给填满了。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地嘟囔道：“这些题好难啊，我的cpU都要烧了。”
陈潇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拉开椅子，坐到她身边，然后，自然地拿起了她的笔。
“哪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大提琴的拨弦，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动听。
橙小澄指着一道复杂的解析几何题。
陈潇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让她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而是用笔尖，在草稿纸上，一步步地引导着她的思路。
“你看，这个辅助线，应该这样做。把它连接起来，是不是就构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
他的声音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
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干净的、像阳光晒过的肥皂清香，一时间，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函数几何，全都是他近在咫尺的侧脸。
他的睫毛好长，鼻梁好高，连专注时微微蹙起的眉头，都显得那么……好看。
“听懂了吗？”陈潇讲完，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距离近得呼吸可闻。
橙小澄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往后一缩，结结巴巴地说道：“听……听懂了！”
陈潇看着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眼中闪过些许笑意，但他没有戳穿她。
他只是坐直了身体，继续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讲解下一道题。
橙小澄努力地想让自己集中精神，可她的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他握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
她悄悄地拿出一张草稿纸，在下面，偷偷地画起了他的侧脸。
她画得很认真，连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都画了出来。
“你在画什么？”
陈潇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橙小澄吓得手一抖，笔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她慌忙想用书本盖住，却被陈潇先一步按住了手。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完全覆盖住了她的手背。
橙小澄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陈潇拿起那张草稿纸，看着上面那个有些稚嫩、却神形兼备的侧脸，沉默了片刻。
橙小澄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她以为他会生气，会说她不务正业。
然而，陈潇却只是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而认真的语气说道：“画得不错，以后多画点。”
橙小澄愣住了，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泡进了蜜罐里，甜得快要融化了。
期末考试结束，寒假正式开始。
阳城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花，像无数被揉碎的柳絮，从灰蒙蒙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而柔软。
放学后，陈潇和橙小澄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不约而同地，走向了那个他们共同发现的秘密基地——那间废弃的音乐教室。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一股陈旧的木头气息扑面而来。
雪花透过破损的窗户，飘了进来，落在那架蒙尘的旧钢琴上，像给它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橙小澄伸出手，去接那些冰凉的雪花，雪花落在她的掌心，瞬间融化成一滴水珠。
“好美啊。”她感叹道。
陈潇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她。
看着她仰起的、被冻得通红的小脸，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比星光还要璀璨的光芒。
一阵寒风吹过，橙小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陈潇默默地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那是一条深灰色的羊毛围巾，带着他的体温。
然后，他不由分说地，将围巾围在了她的脖子上。
围巾很长，将她大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那股属于他的、干净而温暖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橙小澄愣住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围巾的遮掩下，烫得厉害。
“谢谢……”她的声音，从围巾里传出来，闷闷的，却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娇羞。
陈潇“嗯”了一声，然后走到钢琴边，用袖子，轻轻拂去琴键上的灰尘。
他坐下来，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笨拙地按下了几个不成调的音符。
“叮叮咚咚”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像雪地里，精灵的私语。
橙小澄走了过去，挨着他坐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陈潇的身体僵了一下，但随即，他放松了下来。
他甚至微微侧了侧身，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听着窗外雪落下的声音，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潇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小橙子。”
“嗯？”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怀疑我，好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认真。
橙小澄的心，猛地一颤。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嗯！”
陈潇似乎松了口气。他转过头，看着她。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眸，深邃得像一片夜海。
他缓缓地、缓缓地，向她凑近。
橙小澄的心跳，瞬间失控。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不停地颤抖。
然而，预想中的吻，并没有落下。
一个温热的、带着雪花凉意的东西，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是她的发梢，沾上的一片雪花，被他用唇，轻轻地吻化了。
那个吻，很轻，很柔，却像一道电流，瞬间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当她睁开眼睛时，陈潇已经坐直了身体，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但那额头上残留的、转瞬即逝的温热，和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都在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他们离开音乐教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雪还在下，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陈潇送她到家门口，昏黄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地交叠在一起。
“我……到家了。”橙小澄恋恋不舍地说道。
“嗯。”陈潇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
橙小澄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心中涌起巨大的勇气。
她踮起脚尖，像上次一样，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晚安，陈潇。”她轻声说道，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转身就跑进了楼道。
陈潇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被她吻过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她唇瓣的柔软和温热。
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许久，许久，才缓缓地转过身。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街角的一棵大树。
在那里，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熟悉的黑影。
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追了过去，但当他跑到树下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一串凌乱的脚印，很快便被新落下的雪花所覆盖。
是错觉吗？
陈潇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他不知道，那场看似甜蜜的初雪，其实，早已被一双来自暗处的眼睛，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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