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倩昏迷不醒地躺在堂口的罗汉床上，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我用朱砂在她额头画了道保命符，那鲜红的痕迹衬得她脸色更加惨白。张海峰缩在墙角，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二字。
窗外，暴雨倾盆。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鬼手在抓挠。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穿透雨幕。
小先生！开门啊！救救我闺女！一个苍老的女声带着哭腔喊道。
我刚拉开门闩，一对老夫妇就跌了进来。老太太浑身湿透，一进门就扑向昏迷的李小倩，跪在床边嚎啕大哭：我的儿啊！妈来了，妈在这儿...
老爷子沉默地站在一旁，雨水顺着他的皱纹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他从怀里掏出个手帕包着的东西，颤抖着递给我：小先生，这是祖传的银镯子，您看够不够...
我心头一酸，推回他的手：大叔，先不说这个。您二位怎么知道李姐在这？
老太太抬起泪眼：是...是个穿黑衣服的小伙子指的路。他说我闺女要不行了...
我后背一凉。堂口今晚根本没来过什么黑衣人。转头看向供桌，胡三太爷画像旁的两尊护法神像——狐仙胡天黑和蟒仙蟒天刚的眼睛似乎闪着微光。
三太爷显灵了。我低声念叨，突然听到墙角传来张海峰的尖叫。
别过来！别过来！他疯狂地挥舞双手，瞪着空无一人的角落，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会这样...
老爷子这才注意到墙角的张海峰，眼中顿时燃起怒火：你个畜生！把我闺女害成这样！他抄起门边的扫把就要打。
爸！别...李小倩突然睁开眼睛，虚弱地喊道。这一声让老爷子顿时僵住，扫把咣当掉在地上。
老太太抱住女儿，哭得更加撕心裂肺：闺女啊，妈当初就不该逼你嫁给他...都是妈的错啊...
我看着这一家三口，喉咙发紧。供桌上的香无风自动，三柱香齐齐朝李小倩的方向弯曲——大凶之兆。
大叔大婶，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硬起心肠打断他们，李姐身上背着东西，得赶紧送走，不然熬不过今晚。
仿佛为了印证我的话，堂口里所有的蜡烛同时熄灭。黑暗中，响起的婴儿笑声。
点灯！快！我大喊一声，同时咬破中指，在掌心画了道血符。
老爷子哆嗦着摸出打火机，火光一亮，照出李小倩身上趴着个青紫色的影子——那婴灵正用小手掐着她的脖子！
老太太惊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拉开那东西，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在地。
三太爷助我！我将血符拍向婴灵，却被它灵活地躲开。那小小的鬼脸转向我，黑洞洞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
胡天黑！蟒天刚！我急唤两位护法仙家。
供桌上突然卷起一阵旋风，一道黑影闪电般窜出，与婴灵缠斗在一起。那是狐仙胡天黑，他化出原形，一只巨大的黑狐虚影在堂口内左冲右突。
与此同时，地面传来隆隆震动，一条碗口粗的蟒蛇虚影从地下钻出，将李小倩团团护住——是蟒仙蟒天刚来了！
两位仙家联手，婴灵发出刺耳的尖啸，退到墙角。但它并未逃走，而是突然张大嘴巴，从里面爬出个湿漉漉的长发女鬼！
母子煞！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比我想象的还要糟——那会计流产的婴灵，竟然与李小倩流产的孩子合为一体，成了罕见的双生母子煞！
女鬼一出现，堂口内的温度骤降，墙上结出霜花。老太太直接晕了过去，老爷子强撑着扶住供桌，脸色铁青。
为什么...不要我们...女鬼和婴灵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震得人头皮发麻。
张海峰突然跪着爬过来，磕头如捣蒜：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们放过小倩...冲我来！冲我来啊！
女鬼的长发如毒蛇般扬起，猛地缠住张海峰的脖子：你害死我们的孩子...两次...
我这才恍然大悟——张海峰之前还有过别的女人！难怪怨气这么重！
蟒天刚的虚影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如雷：负心人，你可知罪？
张海峰被勒得脸色发紫，却挣扎着点头：知罪...我都认...只求放过小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小倩虚弱地撑起身子：等等...她气若游丝，却坚定地看向那对鬼母子，孩子...妈妈对不起你...
这句话像有魔力般，女鬼的动作顿住了。婴灵飘到李小倩面前，歪着头看她。
李小倩泪如雨下，竟伸手想去摸那青紫的小脸：妈妈当年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婴灵身上的青紫色渐渐褪去，变成了正常婴儿的粉白色。它轻轻蹭了蹭李小倩的手心，发出的笑声。
女鬼见状，发出凄厉的哀嚎：不！他不要我们了！她的长发疯狂舞动，堂口内的物品开始剧烈震动。
胡天黑化作人形，一个黑衣少年挡在李小倩身前：执迷不悟！这孩子本就不属于你！
我这才明白——那会计流产的婴灵强行附在了李小倩孩子身上，才造成如此大的怨气！
蟒天刚的蟒身盘绕成阵，将女鬼困在其中：尘归尘，土归土，何必执着？
女鬼哀泣着：我死得好惨...湖水那么冷...
张海峰突然瞪大眼睛：刘...刘梅？是你？他转向我，声音颤抖，她是...是我大学时的女朋友...后来跳湖自杀了...
真相终于大白。原来张海峰年轻时就让一个女孩怀过孕，还逼她堕胎，导致那女孩投湖自尽。如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李小倩挣扎着下床，跪在女鬼面前：姐姐...我替海峰向你道歉...你的苦我都懂...她转向那个已经变回正常肤色的婴灵，孩子，妈妈送你投胎好不好？
婴灵开心地拍着小手，飘到李小倩怀里。女鬼见状，发出一声长叹，身上的怨气渐渐消散。
超度需要血亲之泪。胡天黑突然对我说，父母真心悔过的眼泪。
我连忙扶起张海峰：快！为你孩子哭一场真心的！
张海峰跪在李小倩身旁，看着那个只有他们能看见的婴灵，突然崩溃大哭：爸爸错了...爸爸不该不要你...
他的泪水滴在婴灵身上，那小小的身体开始发出柔和的金光。
女鬼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婴灵亲了亲李小倩的脸颊，也慢慢变得透明。
就在它即将完全消失时，李小倩突然捂住肚子，痛苦地弯下腰：等等...还有一个...
我们都愣住了。只见又一个小小的灵体从李小倩腹中分离出来——这才是她真正的孩子！原来当年流产的是双胞胎！
张海峰见状，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两位仙家默默退到一旁，让这一家四口——虽然阴阳两隔——做最后的告别。
当晨光透过窗户洒进堂口时，一切都结束了。李小倩虚弱但平静地躺在母亲怀里，张海峰跪在一旁，眼神不再涣散。供桌上的香重新燃起，三柱青烟笔直上升——凶煞已除。
老爷子默默把祖传银镯戴回老伴手腕上，却被我发现他小指上新鲜的伤口——原来他早准备好以血祭祖求保佑。
胡天黑和蟒天刚的虚影在晨光中渐渐淡去。临走前，黑衣少年对我眨眨眼：小子，干得不错。
我苦笑着摇头，看向重获新生的李家三口。突然明白，这世上最厉害的不是仙法，而是父母之爱，能让鬼魂超度，能让罪人悔过。
窗外的雨停了，一道彩虹横跨天际。老太太扶着女儿慢慢走出堂口，老爷子跟在后面，悄悄抹了把眼泪。
张海峰走在最后，在门槛处突然回头问我：小先生，我还有机会吗？
我看了看供桌上重新展开的胡三太爷画像，轻声道：三年磨难，行善积德。只要真心悔改，上天总会给机会。
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追上前面的岳父岳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虚弱的李小倩。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四道长长的影子——但我知道，其实还有两道小小的影子，正欢快地围绕在他们脚边，直到轮回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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