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们喝完姜糖水，稍作休息，便又迅速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柳二叔将空碗放回竹篮，对我笑道：“画丫头，你们回吧，这儿灰大土大的，别脏了衣服。放心，有我在，出不了岔子。”
我点点头，却没立刻离开。目光在工地上流连，看着那些重新忙碌起来的身影，听着那重新响起的、富有生命力的嘈杂声，心里有种奇异的踏实感。哥哥已经拎起两个空桶，扁担也收好了，正等着我。
“哥，你先回去，帮娘收拾一下。我……我再看看。”我对哥哥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留恋。
哥哥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工地，憨厚地点点头：“行，那你别待太久，早点回来。”说完，他便提着桶，扛着扁担，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我目送哥哥走远，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回这片沸腾的土地。我没有走进篱笆围起的区域，只是在边缘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拂去上面的浮土，坐了下来。从这个角度，恰好能将大部分工地的景象收入眼底，又不至于妨碍到工人们干活。
柳二叔已经回到了指挥核心。他正被两个拿着卷尺和木签的木匠围着，三人一起对着摊开在木料堆上的图纸指指点点。那图纸正是我昨夜在空间里耗费心血绘制的那一张，此刻被柳二叔用几块小石头压着边角，在晨风中微微颤动。柳二叔的手指在图纸上缓慢移动，时而停留在院落布局的某处，时而又点在某个房间的标注上。他的嘴唇快速开合，声音被距离和工地的噪音模糊，但我能看到他脸上专注而认真的神情，以及那两个木匠不断点头、偶尔提问的样子。
看了一会儿，我大致明白了他们在讨论什么——似乎是在确认正房堂屋的具体朝向和与院墙的距离。古代建房极重风水方位，尤其是主屋的朝向，据说关系到一家人的气运。柳二叔显然对此很谨慎，反复与木匠确认图纸上的尺寸和罗盘定位是否吻合。
那边讨论暂告段落，一个木匠拿着图纸匆匆走向正在挖地基的沟槽那边，大概是去放线定位了。柳二叔则转身，朝着堆放青砖瓦片的区域走去。
几个帮工正在将从牛车上卸下的青砖，用“蚂蚁搬家”的方式，一块块传递到地基沟附近，堆成整齐的方垛。青砖的颜色是那种沉稳的深灰色，表面粗糙，却透着厚重的质感。柳二叔随手拿起一块，屈起手指，在砖面上“铛铛”敲了两下，侧耳倾听那清脆中带着实沉的响声，又就着阳光仔细看了看砖体的颜色和质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对负责搬运的工头说了句什么。那工头连连点头，招呼手下更加小心轻放。
另一边，瓦片的搬运也在进行。比起青砖，瓦片更易碎，工人们的动作明显更加轻柔小心。那是一片片弧度优美的板瓦和筒瓦，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色光泽，像一片片巨大的鱼鳞。我仿佛已经能看到它们将来整齐覆盖在屋顶上，为我们的家遮风挡雨的模样。
“嘿——哟！嘿——哟！”
富有节奏的号子声从地基沟那边传来，将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只见七八个赤着上身的壮汉，正合力抬起一根极粗的原木——那是用来夯实基础的石夯。他们脚步整齐，随着号子声，将沉重的石夯高高举起，然后借着下坠的力量，狠狠砸向刚刚挖出的、松软的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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