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高二人的共识形成后，行动便迅速展开。
沙瑞金首先在省委理论学习中心组的扩大会议上，做了题为《坚持党的全面领导，确保汉东改革发展行稳致远》的长篇报告。
报告中，他尖锐地指出了当前工作中可能存在的重业务轻政治、重效率轻公平等现象，要求全省各级党组织必须发挥领导核心作用，将方向、管大局、保落实。
紧接着，省委办公厅下发正式通知，对全省重大项目的决策流程进行了优化，明确要求所有投资超过一定规模或涉及敏感领域的项目，在提交省委常委会审议前，必须增加由省委政法委牵头组织的社会稳定风险评估环节，以及由省纪委相关部门参与的廉政风险评议环节。
这两项评估皆拥有一票否决权。
几乎同时，高育良那边也动了起来。省委组织部下发了一份《关于在干部选拔任用中进一步强化政治标准和完善综合考察的通知》。
文件措辞严谨，但核心意思明确：提拔干部，不能只看经济指标和项目业绩，更要看其政治判断力、政治领悟力、政治执行力，看其是否具有全局观念和群众感情。
很快，孟为凡就感受到了这股无形的压力。
省发改委主任亲自来向他汇报，语气无奈：“省长，智能制造创新中心那个项目，按照新要求，社稳评估和廉政评议至少需要两个月时间，这还不算他们可能提出的补充材料要求。项目……恐怕要推迟到下半年了。”
随后，姚凌川也带来了不好的消息：“省长，组织部那边近期对几个我们准备重用的、在改革一线表现突出的年轻干部，考察时间明显拉长了，而且谈话的范围和内容，也似乎……更侧重于他们对一些理论问题的理解，以及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能力。”
孟为凡听着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沙瑞金和高育良学聪明了，他们不再正面强攻，而是转而利用规则的制定权和解释权，利用组织程序和纪律手段，构筑起一道绵密而坚韧的防线。
“知道了。”孟为凡平静地对发改委主任和姚凌川说，“按新规矩办，该补充的材料，务必做到无懈可击。干部考察，让他们按程序来，我们要相信组织的眼光，也要相信我们自己的干部。”
他没有动怒，也没有试图强行闯关。
他知道，在这种规则内的博弈，急躁和对抗只会授人以柄。他需要更深的谋略，来破解这看似合规合矩的软刀子。
沙瑞金与高育良联手构筑的政治滤网，确实在短期内对孟为凡主导的改革节奏产生了一定的阻滞效应。
省政府大楼里，一些原本风风火火的干部，脚步似乎放缓了些，言辞也多了几分谨慎。
重大项目审批进度条上的延迟，如同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在快速发展的热情之上。
“省长，这是梳理出来的，近期被省委那边要求补充材料或进入附加评估程序的项目清单，一共七项，涉及高端装备、新能源和跨区域基础设施。”姚凌川将一份表格放在孟为凡面前。
孟为凡快速浏览着，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注意到，这些项目大多具有技术含量高、投资拉动效应明显、且符合国家产业政策导向的特点。
沙瑞金和高育良选择对这些项目进行设卡，用意颇深。既显示了他们把握方向的权威，又不会轻易被扣上阻碍发展的帽子。
因为他们的理由永远是为了更稳妥、更完善。
“看来，他们是找准了发力点。”孟为凡放下清单，语气平静。
“既打了我们的七寸，又让自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是的，省长。而且组织部那边，对孟派的几位同志的考察，还在进行中，谈话范围很广，问题也很……刁钻。”姚凌川补充道。
孟为凡站起身，在办公室里缓缓踱步。
他深知，在这种规则框架内的博弈，硬顶是下策，只会落人口实。
必须找到一种方法，既能打破这种僵局，又能继续推动事业前进，甚至还能反过来将对方一军。
沉思良久，他停下脚步，抬了抬手。
“姚凌川，你记一下。”孟为凡开始部署。
“第一，对于所有被要求补充材料的项目，成立由分管副省长牵头、相关部门一把手负责的专班，集中力量，按照标准，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所有材料的补充和深化工作。”
“第二，给吕州市委发一个通知，以省政府办公厅名义。内容是，肯定吕州近期在优化营商环境、学习借鉴先进经验方面取得的初步成效，希望吕州能进一步解放思想，重点在开发区管理体制创新和传统产业数字化改造方面，拿出更具突破性的方案，省里将在政策允许范围内给予最大支持。抄送省委办公厅、组织部。”
孟为凡这一招，很是精妙。
它看似是鼓励吕州工作，实际上是一招敲山震虎和隔山打牛。
直接表扬吕州学习京州取得的成效，等于是在承认京州模式的普适性和正确性，无形中削弱了高育良试图强调的“特殊性”和“风险论”。
同时，要求吕州在开发区管理体制和传统产业改造上寻求突破，这恰恰是容易触动既有利益格局、可能引发社会稳定风险的深水区。
高育良不是要搞社稳风险评估吗？孟为凡现在就鼓励他的基本盘去碰这些敏感领域。
看看高育良该如何应对。是支持，还是用你自己设定的条条框框把自己的人框住？
姚凌川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玄机，不禁暗自佩服省长的政治智慧。
这等于是在高育良的后院点燃了一盏探照灯，让他进退两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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