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离开黑石村，沿着山道走了不过半日。山路崎岖，寒风刺骨，他的伤势并未完全痊愈，走得并不快。正待寻一处背风的地方稍作休息，前方拐角处的密林中，突然闪出七八个身着劲装、作普通行商打扮的汉子，将他前后围住。
这些人动作迅捷，眼神精悍，显然训练有素，绝非寻常商旅。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精干、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他看到萧烬，眼中骤然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与激动，几乎是扑上前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颤抖：
“王爷！摄政王！属下们终于找到您了！苍天有眼，您果然还活着！”
他身后那几人也齐刷刷跪下，神情激动，齐声低呼：“参见王爷！”
萧烬阿烬脚步顿住，心中警铃大作。他面色沉静，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群不速之客，身体已下意识地进入防备状态。
“你们是？”他声音冷淡，带着审视。
那中年男子抬起头，眼中含泪：“王爷，您不记得属下了？属下是王虎啊！王虎！您麾下的亲卫统领！还有他们，都是您一手带出来的老兵！”
他指着身后几人，“您坠崖失踪，陛下只说您战死，连尸首都寻不到，我们都不信！兄弟们拼了命在冰崖底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让我们找到您了！”
萧烬眉头紧锁。对方的名字和身份，并未唤起他任何记忆，但对方情真意切，细节似乎也对得上。然而，一种本能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些人出现的时机太巧，态度过于热切，眼底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算计？
“我坠崖后，伤了头，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萧烬缓缓开口，试探着，“你们说是我部下，有何凭证？”
王虎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黑铁令牌，双手奉上：“王爷请看，这是您的摄政王令副牌！还有，您右肩后方，应有一处旧箭伤疤痕，是当年在北境与狄戎大战时所留！”
萧烬接过令牌，触手冰凉沉重，上面刻着繁复的纹样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古字，隐隐透着威严肃杀之气。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肩后方，隔着棉衣，似乎确实能感觉到一处微微凸起的旧伤痕。
证据似乎都对得上。
但他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他失去的是记忆，不是智商和本能。这些人虽然激动，但行动间配合默契，隐隐将他围在中间，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监控。
“王爷！”王虎见萧烬沉吟，忽然压低声音，语气变得愤慨而悲切，“您可知，您‘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陛下是如何做的？他非但没有追查您坠崖的真相，反而趁机打压您昔日的部将，清洗朝堂，重用奸相！如今北境虽暂安，但朝中已是乌烟瘴气，忠良寒心！”
“陛下不仁，刻薄寡恩，鸟尽弓藏！王爷，您文韬武略，爱兵如子，在军中在民间威望无人能及！如今您大难不死，正是天命所归！兄弟们愿誓死追随王爷，清君侧，正朝纲！这天下，本该有德者居之！”
他看着眼前这群“部下”，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既然我坠崖是‘意外’，你们为何一口咬定陛下‘不仁’？又为何如此急切，要劝我‘清君侧’？”
王虎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更加悲愤：“王爷！事实俱在啊！若非陛下默许甚至授意，丞相一党岂敢如此猖狂？您坠崖之事疑点重重，兄弟们私下查探，发现……”
“够了。”萧烬打断他，将那块冰冷的令牌丢还给他，“我记忆全失，真假难辨。你们的话，我姑且听着。但眼下，我哪也不去。”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便失忆，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依旧存在：“我要先去一个地方，确认一些事情。你们若真是我的部下，便在此等候，或者，告诉我，我原本该去哪里？我的……家眷，又在何处？”
“家眷？王爷您的家眷早就被陛下在您死后处死！”王虎不明就里，他不曾得知萧烬有过女人，可不妨碍泼脏水给皇帝
尽管记忆一片空白，但那深入骨髓的牵挂却是真的，在这一瞬间他觉得仿佛灵魂深处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剜去，留下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他猛地向前一步，一把揪住王虎的衣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王虎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但他挣扎着：“王爷！千真万确！陛下他……他忌惮您功高震主，早就视您为眼中钉！您一‘死’，他便立刻下旨，将王府查抄，王妃……还有其他亲眷，皆以莫须有的罪名……赐死了！兄弟们想救，都来不及啊！陛下这是要斩草除根啊！”
他松开王虎，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头痛欲裂，脑海中仿佛有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尖啸在冲撞。
“陛下……陛下！”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带着刻骨的恨意。
王虎见状，知道火候已到，连忙再次跪下，连同身后几人，齐声恳切道：“王爷！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陛下无道，残害忠良，天怒人怨！请您振作起来，带领兄弟们，杀回京城，为王妃报仇，为枉死的弟兄们报仇，肃清朝纲，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报仇……肃清朝纲……”萧烬喃喃重复着，眼神中的痛苦与混乱，渐渐被杀意所取代。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京城的方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最后一丝迷茫与迟疑，彻底消散。
“好。”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平静，“我跟你们走。”
“但是，”他目光如刀，扫过王虎等人，“在我恢复记忆，或者查清所有真相之前，一切行动，需听我号令。若有半分欺瞒……”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那眼神中的警告，让王虎等人心头一凛，连忙低头应道：“是！属下谨遵王爷之命！
萧烬不再看他们，迈开步伐，朝着王虎等人指引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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