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盯着那根断枝上的血迹，指尖还沾着黏腻的暗红。他没擦，只是缓缓站起身，目光扫向乱葬岗北边的雾里。刚才那一道闪电劈得狠，老槐树焦黑一片，树洞裂开，羊皮图已经到了岑晚手里。
她正用紫外线笔照图面，光线下浮现出几道隐线。她的眉头一点点皱紧。
“不是地图。”她说，“是阵法分解图。”
谢停渊走过去，脱掉破损的手套，伸手碰了碰羊皮图边缘的血渍。皮肤刚接触，逆命直觉轻轻颤了一下——不是杀意，也不是危险，像是一种执念在拉扯。
他想起父亲留下的符纸，也是这种味道。陈旧的血混着墨香，藏了多年都没散。
“这血……”他开口，话没说完，胸口突然一震。
系统弹出血字：【存活剩余一刻钟】
倒计时开始跳动。
他抬眼看向岑晚，她也察觉到了异样。雾气比刚才浓了，翻涌着往低处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着。老槐树下的坑还在冒烟，地面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铜铃声响起。
从岗北传来，不急不慢，一下，一下，敲在耳膜上。
两人同时转头。
陈叔站在雾口，提着铜铃，没再往前。铃舌无风自动，发出低频嗡鸣。那声音不大，却让空气跟着震。
紧接着，岑晚手中的羊皮图边缘渗出一滴新血。
血珠滚落，在防水袋上留下一道湿痕。
谢停渊立刻反应过来：“护符和图有联系。”
陈叔没说话，只低头看着手里的铃，指节发白。铃身老旧，铜绿斑驳，但铃舌是新的，闪着冷光。
“你早就知道？”岑晚问。
陈叔抬起眼，嗓音沙哑：“有些事，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会死。”
话音落下，铃声突变，节奏加快，指向雾深处。
谢停渊握紧铜钱剑，挡在岑晚身前。他能感觉到，倒计时在压，每一秒都在收紧。系统没给任务内容，只给了时间，说明真正的威胁还没露脸。
他把桃木钉拿出来，放在羊皮图旁边。刻着“陆”字的那一面朝上。
笔迹对上了。
同样的墨色，同样的顿笔角度。这不是巧合。
“我爹那年跳江……”他声音低下去，“就是因为这张图里的东西？”
岑晚没接话，迅速拍下图面所有细节，收进防水袋贴身放好。她换上道袍，戴上银框眼镜，动作利落。伪装成阴符派弟子的身份，随时能用。
雾里传来脚步声。
整齐，沉重，夹着铁链拖地的声音。
一杆青竹幡破雾而出，顶端挂着三盏纸灯，昏黄的光映着十数具活尸。它们排成两列，指甲缝里嵌着铜钱，眼球泛蓝，步伐一致。
领路人戴斗笠，手持引魂铃，站在队伍最前。
谢停渊的逆命直觉轻微震动——危险存在，但没有立刻出手的意思。对方在等。
他没动，手横在身侧，铜钱剑稳稳握着。
岑晚上前一步，拱手：“师兄引魂，可是为寻戊子遗阵？”
赶尸人停下。
斗笠下阴影遮住脸，但他没否认。片刻后，他将竹幡斜插进土里，动作干脆。然后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照片，递出来。
岑晚接过。
照片上是两个道士，站在一起。一个瘦高，戴金丝眼镜，是玄阴子。另一个年轻些，面容清瘦，眼神沉静，胸前挂着清净观守观人的木牌。
背面写着一行字：子时引雷，破阵献祭。
谢停渊认出来了。这是三年前失踪的守观人，陆知微的徒弟。
他盯着照片，脑子里闪过父亲临死前说的话：“别碰戊子年的阵……他们会要你的命。”
系统血字再次闪烁：【剩余十分钟】
赶尸人收回照片，转身走向老槐树与雷击坑之间的三角地。那里正是羊皮图上红圈标注的中心。
活尸队伍跟上，步伐整齐，铁链声不绝。
他走得很慢，像是在等人。
岑晚看了谢停渊一眼。他点头。
她迈步要跟，谢停渊伸手拦了一下。
“等等。”他说。
他蹲下，手指划过地面。刚才闪电劈过的地方，泥土松软，但底下有硬物。他扒开一层焦土，摸到一块石板边缘。
石板上刻着半个符号，和羊皮图上的“戊子阵眼”吻合。
“这里被重新埋过。”他说，“不止一次。”
岑晚也蹲下来，用手电照石缝。里面有细小的划痕，像是有人反复开启又封上。
“他们在等什么？”她低声问。
谢停渊没回答。他的注意力在赶尸人身上。那人一路走来，脚步精准，每一步都踩在特定位置，避开某些区域。
像是在绕开陷阱。
或者，遵循某种仪式路径。
陈叔还站在原地，铜铃仍在响。他的视线落在赶尸人背影上，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出声。
谢停渊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倒计时还在走，系统不会提醒第二次。
他把桃木钉收回怀里，铜钱剑握紧。
“走。”他对岑晚说。
两人朝着三角地走去。
越靠近，空气越冷。活尸站在两侧，不动，也不阻拦。赶尸人停在石板正上方，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这次，他摘下了斗笠。
脸上没有鬼气，也没有煞气。只有一双清醒的眼睛，盯着岑晚手里的防水袋。
他张嘴，声音干涩：“图，是真的。”
然后他弯腰，手掌按在石板上。
地面震动。
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下面幽深的入口。一股陈年香灰味冲上来，混着铁锈和血的气息。
谢停渊的护身符突然剧烈震动。
不是热，不是痛，是一种共鸣，像心跳同步。
赶尸人从怀里取出一枚铜铃，和陈叔手里的一模一样。他举起铃，轻轻一晃。
两声铃响重叠。
羊皮图上的血迹再次渗出，这一次，整张图都开始发烫。
岑晚把它拿在手里，能感觉到里面的能量在苏醒。
赶尸人指着入口：“戊子阵，只剩最后一位守门人。”
他看向谢停渊：“你父亲没完成的事，你要不要继续？”
系统血字跳动：【剩余五分钟】
谢停渊没回答。他盯着那个入口，脑子里全是父亲的最后一跳。
水花溅起，手松开，身影沉下去。
他攥紧铜钱剑，指节发白。
岑晚把手搭在他肩上，很轻。
“我们下去。”她说。
赶尸人退后一步，让开通道。
活尸们低头，像是在行礼。
陈叔的铃声停了。
雾外，再无声息。
谢停渊迈出第一步，脚踩在石阶上。石头冰冷，向下延伸，看不见底。
岑晚跟上。
赶尸人重新戴上斗笠，走在最后。
队伍进入地底，入口缓缓闭合。
最后一缕光消失前，谢停渊回头看了一眼。
陈叔还站在原地，手里的铜铃垂下，不再响。
他的影子被雾吞没。
谢停渊收回视线，继续往下走。
石阶尽头有风，带着腐香和纸灰的味道。
前方，赶尸人举起一盏纸灯。
灯光照出一面墙。
墙上画满了符，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戊”字，周围缠着锁链图案。
赶尸人伸手，抹去灰尘，露出下面一行小字：
“守门者谢氏，持剑镇魂，不得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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