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牢牢记着郑闲的每一个字，他甚至不敢用自己的话去复述，只是机械地背诵着：“大夫，我女儿肺热阴虚，夜里咳得厉害，还出虚汗。您给用最好的药，我有钱！用最好的药，养阴润肺，清热化痰！”
老大夫捻着胡须，仔细为小女孩诊脉，又看了看舌苔，点了点头，神情中带着几分胸有成竹：“这位客官说得没错，令爱确实是阴虚肺热之症，拖得久了，已经伤了根本。不过还好，你来得及时，老夫给你开几副药，用的都是上好的山参、麦冬、百合，你且拿去，好生调理，当有奇效。”
“好好好！”
周文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药方开出，价格高得吓人。
仅仅三副药，就花掉了周文三分之一的银钱。
但他没有丝毫心疼，反而觉得安心。贵，就说明有用！
抓了药，他又马不停蹄地跑去家具铺，咬牙买下了一张崭新的木床，还有两床厚实温暖的新被。回到家，他看也不看那堆发霉的草垫，直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滚滚的黑烟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穷困和晦气都一并带走。
他甚至还奢侈地买了一只老母鸡，学着记忆中母亲的样子，在破旧的瓦罐里炖了一整天，直到鸡肉酥烂，香气溢满了整个屋子。
他一口一口地，将温热的鸡汤和剔得细碎的鸡肉喂进女儿的嘴里。
看着女儿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微弱的血色，周文觉得，生活从未如此充满希望。
然而，希望的火焰，仅仅燃烧了数日，便开始摇摇欲坠。
三副药喝完了，女儿的咳嗽似乎是轻了些，但到了夜里，依旧咳得撕心裂肺，盗汗湿透了新买的被褥。
周文的心沉了下去，他拿着剩下的钱，再次冲进了济世堂。
还是那个老大夫，这次的诊断却多了几分凝重。
他又换了一张更贵的药方，加了更稀有的药材。
钱，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周文的钱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可女儿的病，却如同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吞噬了他所有的钱财和希望，不见半点好转。
半个月后，当周文揣着最后几枚铜板，双眼布满血丝，再次跪在济世堂的柜台前时，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客官，你回去吧。令爱的病，已经病入膏肓，非药石可医了。老夫……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这四个字，像四柄冰冷的铁锤，将周文心中最后一点火星彻底砸灭。
他失魂落魄地抱着女儿回到家中，那只钱袋空空如也，轻飘飘的，像是一片落叶。
郑闲给他的所有钱，他花得一文不剩，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绝望的结局。
他看着床上女儿微弱的呼吸，那张小脸比半个月前更加瘦削，仿佛随时都会凋零。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悔恨淹没了他。
他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嗜赌，如果不是他，女儿又怎会拖到今天这个地步！
就在他万念俱灰，甚至想抱着女儿一同赴死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回响起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声音。
那个魔鬼般的身影，在离开时，似乎还说过一句话。
“如果济世堂不行，就去千金馆，找王行！”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周文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疯狂的光亮。
对！
千金馆！
王行！
他立刻抱起女儿，疯了一般地冲出家门。
他要去千金馆，给女儿救命。
然而漫无目的的在长安城大街上转了很久，他才猛然惊醒。
自己……压根就不知道千金馆在哪！
此时的周文，身上的官服早就脏的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蓬头垢面，胡子拉渣！
看起来比起乞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逢人就问，终于在不懈努力下，来到了千金馆外。
看着排着长长的队伍。
再看看怀里呼吸已经变的微弱的女儿。
周文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王行大夫，救命啊！”
排在前面的那些病人顿时不乐意了。
大家都是来看病的。
都等着王大夫治病救人。
凭什么让你先？
于是有人出面，挡在周文身前。
周文拼命解释。
那人却无动于衷。
此时，被打扰的王行走了过来。
皱眉问问了情况。
又转身看了一眼排着长长的队伍。
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见王行摇头，周文顿时急了，连连苦苦哀求，甚至直接下跪了。
王行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转头问道，“要不……”
他刚说了两个字，看到那些满脸痛苦的病人，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毕竟来到千金馆，便都是他的病人。
他曾经立下过规矩，任何人来到千金馆，他都将一视同仁。
现在总不能坏了规矩吧。
这时，周文似乎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王大夫，是郑闲，郑郎君让我来的！”
“郑闲？”
王行一愣，脸上的神情明显变的不一样了。
他转身，对着那些排队的病人直接说道，“你们在外堂等会儿，我先帮他看！”
“这……”
那些病人自然是不愿意的。
但王大夫开口，他们张了张嘴，却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千金馆是义馆，看病不要钱。
他们还真的没办法强行要求王行什么。
只是心中都有些好奇。
郑闲？
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具体在哪里，却没有一个人能想明白。
王行朝周文挥挥手，示意他背着女儿到里屋。
周文连连感激，心中却对郑闲愈发的好奇。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仅仅是报了他的名字，就能让王行改变态度。
周文此时早就知道。
千金馆不是一般的医馆，王行也不是一般的大夫。
他是药王孙思邈的儿子。
虽然在长安城，并没有太响亮的名号，但作为药王的儿子，医术又岂会一般？
周文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是为女儿救命。
至于郑闲，还是等王行大夫看过女儿之后，再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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