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西碱厂出碱的消息，像一缕强劲的春风，瞬间吹散了指挥部里因内奸事件残留的些许阴霾。就连一向沉稳的周濂，拿着老葛发来的简短电文时，手指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成功了！夫人，少帅！胡师傅带着人，真的把碱炼出来了！”方文慧几乎是跑着进来汇报的，脸上洋溢着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于凤至接过电文，仔细看着上面简短的语句——“首次出碱，品质尚可，产量待提，胡师傅泣不成声。” 短短一行字，背后是无数个日夜的摸索、失败、再尝试，是一个老人被重新点燃的报国之心，更是辽西根据地打破经济封锁至关重要的一步。
她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抬起头，正好对上张汉卿同样带着笑意的目光。
“好！太好了！”张汉卿用力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晃了晃，“告诉老葛，全力支持胡师傅，要人给人，要物给物！尽快稳定产量！这是我们自己造出来的碱，意义重大！”
这不仅仅是解决了根据地肥皂、纸张、甚至是部分火药生产的原料问题，更重要的是，它象征着一种自力更生的精神，一种在绝境中开创生路的决心。这个消息一旦传开，对士气的鼓舞将是巨大的。
喜悦的情绪在指挥部核心层蔓延。但张汉卿和于凤至都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碱厂的稳定运行、产量提升、安全保卫，都是接下来要面临的严峻考验。而且，土肥原绝不会坐视他们轻松获得这样的突破。
果然，就在碱厂喜讯传来的第二天，徐建业那边带来了新的情报。
“根据李文博的供词和我们外围的监控，那个代号‘杜鹃’的日特小组，活动明显频繁了起来。”徐建业在于凤至和张汉卿面前汇报，脸色凝重，“他们似乎在积极核实李文博最后传递出去的那份‘换防计划’的真伪，并且，有迹象表明，他们可能也在打探碱厂的消息。”
“看来，我们的‘礼尚往来’，对方是收到了。”张汉卿冷笑一声，“想核实？那就让他们核实个够！通知孙铭九，假戏也要真做，部队调动做足样子，那个假的后勤点，也给我摆出物资囤积的态势，引他们来咬钩！”
“是！”徐建业领命，随即又道，“关于碱厂，是否需要加派护卫力量？我担心……”
“派！”张汉卿毫不犹豫，“从孙铭九的挺进支队里抽一个排，换上百姓衣服，秘密进驻碱厂周边，归老葛统一指挥。务必保证胡师傅和碱厂的安全！”
“明白！”
徐建业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于凤至和张汉卿。喜悦过后，现实的压力再次袭来。
于凤至轻轻咳嗽了一声，虽然喝了药好了不少，但终究没有完全康复。张汉卿立刻注意到了，眉头微蹙：“药按时喝了吗？”
“喝了。”于凤至点头，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心中微暖。自从那次午后坦诚的交谈，两人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隔阂似乎彻底消失了，一种更深层次的默契与信赖在悄然滋生。
“碱厂是好事，但也会让我们成为更显眼的目标。”于凤至将话题拉回正轨，语气带着思索，“土肥原擅长破坏，明的暗的都会来。除了军事护卫，工人的背景审查、生产流程的保密，也要立刻跟上。”
“这些让周濂和徐建业配合去办。”张汉卿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辽西与锦州、热河的交界线，“我现在更关心的是，土肥原什么时候会动手，又会从哪里动手。”
他的手指点在那个假后勤点的位置上：“这里是一个可能。碱厂是另一个。甚至，他可能会双管齐下，或者声东击西。”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两人的肩头。作为这片根据地的最高决策者，每一个判断都可能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存亡。
于凤至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看着地图。她伸出手，纤细的指尖轻轻划过辽西那片不算辽阔，却在他们手中一点点变得坚韧的土地。
“汉卿，”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话吗？没有退路，只能向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有愿意拼命的将士，有开始自给自足的希望，”她顿了顿，侧头看向他，目光清澈而坚定，“还有彼此。”
张汉卿心头一震，侧过头，对上她的目光。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映着他的影子，也映着不容动摇的信念。
是啊，还有彼此。
他心中那因局势紧绷而升起的焦躁，奇迹般地被她这句话抚平了。他伸出手，不是握住，而是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微微靠向自己。
这是一个带着保护意味，更显亲昵的动作。
于凤至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自己靠在他坚实的身侧。隔着军装的布料，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这是一种无声的支撑，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
“你说得对。”张汉卿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沉稳而坚定，“有你在，我心里踏实。咱们就跟他土肥原，好好过过招！”
窗外，天色渐晚，暮色四合。指挥部里灯火通明，预示着又一个不眠之夜的开始。但在这间办公室里，在沉重的压力之下，两颗心却因为共同的信念和彼此的存在，靠得前所未有的近。
短暂的温情被急促的电报声打断。方文慧再次匆匆而入，脸色比上次更加凝重：“少帅，夫人，北满急电！黄显声将军报告，苏方突然态度转冷，之前答应提供的第二批设备和技术人员，借故推迟了！而且，边境地区发现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活动，疑似日军试探性渗透！”北满生变，刚刚因碱厂成功而振奋的人心，瞬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真正的考验，仿佛永远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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