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第一军驻地后山的靶场尘土飞扬。新到的一批美制m1卡宾枪正被分发到各师选送的射击骨干手中——这是美国渠道彻底断绝前运到的最后一批货,总共五百支,每支枪配弹二百发。
于凤至站在靶场边的土坡上,看着战士们挨个验枪、试射。枪声清脆连贯,不像栓动步枪那样打一枪拉一次栓,三十发弹匣在十几秒内就能打空,靶子上五十米处的胸环靶瞬间被撕得粉碎。
“好枪。”赵永胜放下望远镜,眼里有光,“半自动,射速快,后坐力小。咱们的老兵用这个,一个能顶三个鬼子。”
“子弹呢?”于凤至问。
旁边负责军械的参谋翻开本子:“每支配弹二百发,加上备用的,总共十万发左右。按今天的消耗速度,高强度作战的话……只够打两场中等规模战斗。”
“省着用。”于凤至走下土坡,从一个年轻战士手里接过枪,掂了掂重量,举枪瞄准——她没有立即击发,而是保持瞄准姿势数了十个数,然后轻轻放下,“枪是好枪,但别依赖它。没子弹的时候,刺刀、工兵铲、石头,照样要能杀敌。”
战士立正:“是!”
远处传来马蹄声。徐建业从马上跳下来,手里拿着一封刚译出的电报,脸色有些异样。
“副总司令,延安急电。华北方面有重大变故。”
于凤至接过电报,只看了一眼,瞳孔就微微收缩。
电报很简短:“日军第一军主力已秘密南调,华北敌后出现兵力真空。八路军拟于八月十五日发动‘秋季风暴’战役,目标:恢复冀中、冀南大部根据地,切断平汉、津浦两路。盼东北战区同步行动,牵制关东军不得入关。”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补充情报:“据悉,此次调动与南洋战事吃紧有关,日军大本营拟抽调华北精锐增援菲律宾。此为我军空前良机。”
徐建业压低声音:“彭老总亲笔签发的电报。延安方面说,如果我们同意配合,他们可以协调陕北的张总司令部在绥远方向同时发动攻势,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于凤至把电报折好,塞进军装口袋。靶场上的枪声还在继续,那些刚拿到新枪的战士们脸上洋溢着兴奋,浑然不知这张薄薄的纸片,将决定接下来几个月会有多少人再也回不到这个靶场。
“回指挥部。”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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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战会议从下午开到深夜。墙上那幅巨大的东北地图被各种颜色的箭头和符号覆盖,像一张复杂的棋局。
许亨植拿着教鞭,指着辽西走廊:“关东军目前在锦州至山海关一线,部署了三个师团又两个独立旅团,总兵力约八万人。但其中至少有两个师团是去年新编的,兵员素质差,装备也不齐。”
“重武器配置?”于凤至问。
“主要是老旧的山炮和野炮,数量也不多。坦克部队……几乎没有,仅有的几十辆战车都调去南洋了。”许亨植顿了顿,“但日军在辽西修建了大量永久性工事,特别是铁路沿线,碉堡群密集,强攻的话伤亡会很大。”
王栓柱拄着拐杖站起来:“那就围点打援。不打锦州,打它外围的义县、北镇。这两个地方守军都不到一个联队,咱们集中优势兵力,一两天就能拿下。到时候锦州的鬼子必然来救,咱们在半路上设伏。”
“伏击地点?”于凤至看向地图。
“大凌河。”王栓柱的拐杖点在一条蜿蜒的蓝线上,“这里河面宽,水流急,只有三座铁路桥和两座公路桥。咱们提前把桥炸了,鬼子要过河就得架浮桥——半渡而击,咱们老祖宗的战法。”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有人点头,有人皱眉。
冯仲云开口:“计划可行,但有个问题:炸桥容易,可咱们拿下义县、北镇之后,自己的补给怎么运过去?大凌河一断,咱们的主力也过不去。”
“所以不能全炸。”于凤至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留一座公路桥——就留最东边那座木结构的,看起来最不结实的。炸掉其他四座桥,让鬼子以为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她拿起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包围圈:“主力埋伏在大凌河东岸,等鬼子先头部队过桥后,工兵连立即炸掉这最后一座桥。先头部队成了孤军,主力部队被拦在西岸,咱们可以分而歼之。”
徐建业迅速计算着:“需要至少三个师的兵力。第一军抽两个师,第二军抽一个师,再加直属炮兵营。同时,还要有一支部队伴攻锦州,牵制城内的守军不能全力出援。”
“伴攻的任务给第三军。”于凤至说,“陈望在长白山憋了半年了,该让他活动活动筋骨。告诉他不求攻城,只求造势——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作战计划初步成型,但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时间。
“延安要求八月十五日同步行动。”徐建业看了看日历,“今天八月三号,满打满算还有十二天。部队调动、物资准备、情报侦察……来得及吗?”
于凤至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风吹进来,带着松脂和泥土的气息。远处的营房还有零星灯火,那是文宣队在熬夜编写战前动员材料。
十二天。要调动五万大军,要准备够打一场战役的弹药粮草,要摸清每一个伏击点的地形,要确保情报绝对保密。
“赵永胜。”她转过身。
“到!”
“你的第一军,三天内完成集结,五天内秘密开赴义县外围。能做到吗?”
赵永胜深吸一口气:“能!”
“王栓柱。”
“在!”
“你的第二军抽调一个主力师,同步向东运动,在大凌河东岸建立阻击阵地。工兵连提前勘察炸桥点位,炸药要带足。”
“明白!”
“许亨植。”
“到!”
“情报网全部激活。我要知道八月十五日之前,辽西日军每一个联队的动向,每一天的变化。特别是锦州守军的指挥官是谁,他的用兵习惯,性格弱点。”
“是!”
一道道命令下达,会议室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也越来越灼热。每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再是游击战,不是偷袭骚扰,而是一场真正的、决定东北战局走向的正面决战。
散会后,于凤至独自留在会议室。她关掉大部分灯,只留桌上的一盏油灯,然后在巨大的地图前坐下,一支接一支地插上代表各部队的小旗。
红色的小旗像星星之火,从北满的深山老林向南蔓延,最终汇聚在辽西那片狭窄的走廊上。蓝色的小旗则沿着铁路线密集排列,像一条冰冷的锁链。
三年了。从锦州撤退,到黑河突围,到北满扎根,再到如今兵强马壮反攻在即。这条路走得艰难,每一步都踩着同志的血。
她想起那些已经不在的人——想起在黑河牺牲的老秦,想起在哈尔滨城外被炮火覆盖的那个营,想起冻死在转移路上的文工团小姑娘。
如果他们在天有灵,看到今天这幅地图,会说什么?
窗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于凤至还是听见了。
“进来。”
门开了,是张兰生。他手里端着一碗还在冒热气的面条,上面卧着个荷包蛋。
“听炊事班说您晚上没吃饭。”他把面碗放在桌上,“趁热吃吧。”
于凤至看着那碗面,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低下头,拿起筷子:“谢谢。”
张兰生在对面坐下,看着她吃。两人都没说话,只有筷子碰到碗沿的轻微声响。
吃到一半,于凤至忽然问:“老张,你说……咱们这场仗,到底为了什么?”
张兰生愣了愣:“为了打跑鬼子,收复东北啊。”
“打跑之后呢?”
“之后……”张兰生想了想,“之后建学校,修公路,分田地,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那如果打不赢呢?”于凤至抬起头,“如果咱们这五万人,全埋在大凌河边呢?”
张兰生沉默了很长时间。油灯的光在他脸上跳动,那张书生气十足的脸,如今也有了刀刻般的线条。
“那就让后面的人接着打。”他终于开口,“咱们这一代打不赢,下一代接着打。只要这片土地还在,只要人还记着仇、记着恨、记着要过好日子的念想,就总会有人站出来。”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副总司令,您知道我最佩服您什么吗?”
于凤至摇头。
“不是您会打仗,不是您有远见。”张兰生说,“是您从来没把咱们这些人当棋子。每次做决定,您都会问伤亡会有多少,老百姓会受多大影响。这在别的队伍里……很少见。”
于凤至放下筷子,碗里的面还剩一半。她看着张兰生,这个原本应该在大学里教书的读书人,如今手指上全是冻疮裂开的口子,军装袖口磨得发白。
“老张,等仗打完了,你想做什么?”
“回哈尔滨,接着教书。”张兰生笑了,“不过不是教四书五经,是教孩子们算数、识字、还有……怎么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好。”于凤至也笑了,“到时候我给你当名誉校长。”
面条彻底凉了。张兰生起身收拾碗筷,走到门口时,于凤至叫住他:
“老张,这次战役的政治动员,交给你了。告诉每一个战士,我们不仅要打赢,还要赢得漂亮。让老百姓看看,咱们的队伍和那些军阀不一样——咱们打仗,是为了让他们能安心种地,让孩子能安心读书。”
“明白。”张兰生郑重地点头,然后轻声说,“副总司令,您也早点休息。后面的仗……还长着呢。”
门关上了。于凤至重新看向地图。
那些红色的小旗在油灯的光晕里,像一簇簇跳动的火焰。
她想起穿越前读过的那段历史——在那个时空里,东北的抗联几乎全军覆没,要到1945年苏联出兵才光复。而现在,因为她的到来,因为这三千万人不屈的抗争,历史的轨迹被硬生生扳向了另一个方向。
代价是什么?
是此刻地图上那些即将移动的小旗背后,一个个有名有姓、有父母妻儿、有爱有恨的活生生的人。
于凤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已没有犹豫。
她拿起红笔,在地图上的大凌河位置,画了一个醒目的圆圈。
然后,在圆圈旁边,写下两个字:
“必胜。”
字迹很重,力透纸背。
窗外的夜空中,启明星已经升起,清冷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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