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如墓，无声无息。
方才道袍圣人坠入之处，唯有尘埃缓缓沉降，再无半分生机波动。
仿佛那法道境的古老存在，真的已被一脚镇杀，魂飞魄散。
萧洛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连抬头再看一眼楚无难的勇气都已丧失。
骤然——
“嗡！”
一道光，自那万丈深坑最底部，悍然亮起！
初时微弱，旋即炽盛！
如同濒死星辰最后的爆燃，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
光柱冲霄，撕裂昏沉天幕，一道身影随之扶摇而上！
是那道袍圣人！
此刻的他，须发皆张，道袍鼓荡，周身燃烧着刺目至极的圣辉！
那是生命本源、圣道法则、乃至神魂印记在疯狂燃烧的迹象！
“小辈！与老夫同赴轮回吧！”他嘶声咆哮，面容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眼中却是一片与敌同亡的疯狂！
燃烧一切的一掌，汇聚其毕生修为与轮回感悟，掌印之中似有万千轮回通道开启，一种吞噬一切的圣力，直拍楚无难面门！
这一击，已超脱圣法，乃是道祭，是舍身！
寻常法道境圣人，触之即伤，硬接必亡！
远处，正与轮回殿余孽厮杀的圣魔浩土诸圣，皆有所感，攻势为之一滞。
夜琉璃魔瞳一凝，指尖微动，却见楚无难轻轻摇头。
她唇角复又勾起那抹颠倒众生的弧度，按下出手的念头，饶有兴致地旁观。
面对这殉道之威，楚无难仅是微微一笑:
“燃尽所有，倒有了几分轮回道‘向死而生’的模样。可惜……”
他眉心那枚圣纹，神圣威严，此刻却有一抹紫意流转，如蕴轮回。
“……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圣法，轮回万狱。”
紫光轻旋，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旋涡。
刹那间，以楚无难为中心，一方无形的场域悄然降临。
空间并未扭曲，光线依旧流淌，但所有感知落入其中，都仿佛被拉入一条无尽延伸、循环往复的诡异长河。
道袍圣人那焚尽一切、一往无前的搏命一掌，闯入这片场域的刹那，竟如同陷入泥沼，速度骤减！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道袍圣人燃烧的身躯，也在这一刻发生了恐怖变化。
其面容上的决绝与疯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转为茫然，继而沧桑，最终……化作一片枯寂的死灰。
时光，仿佛在他身上加速了亿万倍。
荣光、力量、记忆、执念……
一切属于“存在”的痕迹，都在那紫光的流转中，被缓缓磨灭、归墟。
在远处所有存在惊骇欲绝的注视下，这位轮回殿的古圣，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按下了生命快进键，从巅峰状态一路滑向腐朽终点。
圣魂波动熄灭，圣源彻底枯竭，圣则符文崩散……一切存在的痕迹，都在那淡漠轮回中化归虚无。
不过三息，紫光敛去。
一位轮回殿的古老圣人，法道第一关的存在，就在这轻描淡写之间，身魂俱灭，道果成空！
虚空中，只剩那片轮回场域缓缓收敛，最终化作一缕微光，回归楚无难眉心圣纹。
“罗冥师弟！”
残存的轮回殿先贤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目眦欲裂。
他们无法相信，一位强大的同伴，竟会以如此荒谬、如此彻底的方式，陨落在一个天象境小辈手中！
而圣魔浩土一方的诸圣，虽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亦难免心神摇曳。
袁成大圣目光凝重，低语：“殿下之力……当真深不可测。”
天象斩圣，竟如拂尘！
楚无难目光平淡转动，落在了远处那道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身影之上。
仅此一瞥，萧洛如坠冰窟，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低吼一声，体内残存微末灵力不顾一切地爆发，化作一道狼狈流光，就欲向远处遁逃！
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他也要搏这最后一线生机！
然而，他身形刚动——
“嗤！”
萧洛前冲之势戛然而止。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一截染血的枪尖，正从自己胸口透出，枪尖之上，毁灭气机瞬间绞碎了他所有生机。
他艰难地、一点点扭过头，望向枪柄尽头。
那里，风铃儿不知何时已悄然现身。
她一袭水绿罗裙，身姿挺拔，面容清冷，眼神平静无波。
“你……我……”萧洛嘴唇翕动，眼中最后的神采被无尽的荒谬与不甘淹没。
临死前，他想起自己身负轮回印时的傲然，想起师尊的期许，想起那重登巅峰、执掌轮回的野望……
可如今……他竟连死在楚无难手中的“资格”都没有，只是终结于其侍女枪下？
何等可悲！何等可笑！
风铃儿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波动。枪身一震，一股磅礴气劲轰然爆发！
“嘭！”
无形波动散开，萧洛的肉身如同风化的沙雕，寸寸瓦解，化作虚无。
连一丝残魂都未能逃逸。
与此同时，风铃儿玉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一道玄奥的符文自其掌心浮现，笼罩向萧洛消散之处——
正是楚无难所传，可炼化万物本源乃至气运的“圣炼术”！
虚空中，似有不可见之物被强行抽取、凝聚，化作紫金色的、难以言状的气流，缓缓流向风铃儿。
那气流变幻不定，时而如龙腾九天，时而如星河流转，散发出一种宿命与机缘交织的莫测气息。
气运！
属于萧洛的，那冥冥中契合轮回之主命格的……天命气运！
楚无难静立旁观，眼神深邃。
这一切，自然是他早有安排。
于他看来，萧洛此人，在他眼中可谓一无是处，心性、资质、悟性皆属下乘，废物尔。
唯有一点值得他在乎——那身被轮回殿看重，甚至能完美契合远古轮回印的“气运”。
这冥冥中的气运，意味着萧洛就有着一丝成就轮回之主的“资格”。
气运之道，玄之又玄，无形无质，却真实不虚，关乎命数兴衰，道途成败。
强如轮回天君，万古布局，千世积累，却始终无法真正身融轮回，缺的，便是这一线冥冥中认可的天命资格。
此气运，乃成就轮回之主不可或缺之基石。
强求不得，唯天命所赐，或……夺天地造化，强行嫁接。
而嫁接气运，最彻底之法，便是由新主，亲手斩旧主！
故他救萧洛，留其命，皆为此刻——
由风铃儿来绝杀一枪，完成气运交接的最终仪式，并以他传授的圣炼术，彻底炼化。
至于他……
他楚无难的道，岂是区区轮回之主所能承载？
他的征途，在轮回之外，在诸天之上。
但，这不代表他不知“轮回之主”的价值。
风铃儿，心性坚韧，受他宠爱，正是承载此气运，被他推向轮回之主尊位的绝佳人选。
打磨美玉，引导明珠，见证一块璞玉在自己手中绽放绝世光华……
这种近乎造物主般的体验，亦是他漫长岁月中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此刻，那枚原本属于萧洛的轮回印，在虚空中剧烈震颤，发出哀鸣，欲要破空遁去，回归轮回长河。
楚无难一步踏出，口吐真言，声若道喝：
“逆！”
九秘之一，逆字秘！
言出法随，轮回印的“动”逆为“不动”，其遁走之势被强行扼制，凝固半空。
楚无难袖袍一卷，布下重重禁制，将其暂时封印，纳入袖中天地。
此印，尚需配合轮回之河，结合轮回气运，方能助风铃儿彻底承载天命。
他转头看向风铃儿。
她盘坐虚空，秀眉微蹙，全力运转圣炼术，额角已见细密汗珠。
那气运毕竟本不属于她，强行炼化，负荷极大。
楚无难屈指一弹。
一道更为精纯凝练的圣炼术光华，没入风铃儿眉心。
顿时，她周身光晕大盛，炼化速度陡然加快。
那无形的气运长河，发出不甘的咆哮，却依旧被强行拉扯着，一丝丝融入她的道基、她的命运轨迹之中。
做完这一切，楚无难这才抬眼，望向远处战场。
轮回殿的先贤们，在圣魔浩土诸圣的围攻下，已是强弩之末。
惨嚎声、怒吼声、法宝崩碎声不绝于耳，一道道曾经威震一方的大圣、圣人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接连熄灭。
圣血染红了破碎的虚空，残肢断骸漂浮，诉说着一个古老道统最后的悲歌。
灭亡，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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