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洪道的黑暗是粘稠的，仿佛有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灰隼打头，每一步都深陷淤泥，发出“噗呲”的声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坚持住，铁砧，就快到了。”灰隼的声音因背负队友而有些喘息，但依旧沉稳。
背上的铁砧只是含糊地呻吟了一声，他的体温透过衣物传到灰隼背上，烫得吓人。
“这鬼地方还能有出口？”夜猫的声音带着沙哑。
“地图标记没错的话，尽头应该有个旧的泄洪闸门，通向区外的河谷。”灰隼的夜视镜扫视着前方如同巨兽肋骨般的拱形结构，“但那是几十年前的图纸了。”
夜猫:？
祝一宁没有参与对话，她的全部精力都用于感知脚下和四周。
这里的结构比上层更加糟糕，头顶不时传来细碎的剥落声，仿佛整个地下世界都在缓慢地崩溃。
突然，走在前面的灰隼猛地举起拳头，示意停下。
前方不远，一大片锈蚀的管道和混凝土结构如同被巨兽踩踏过，彻底堵死了通道，只留下上方一道狭窄的缝隙。
“路断了。”灰隼的声音低沉。
“能爬过去吗？”夜猫凑上前。
“太危险，结构极不稳定。而且铁砧过不去。”灰隼仔细观察着，“侧壁，看到那个维护梯的残骸了吗？”
众人望去，在左侧弧形壁面上，隐约可见一道几乎被锈垢覆盖的金属梯，向上延伸，没入黑暗。
“我上去看看。”祝一宁将箱子轻轻放在一块相对干燥的水泥块上，不等灰隼回应，便手脚并用地开始攀爬。
梯子在她脚下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锈片簌簌落下。
她爬得很快，动作带着一种惯于应对险境的敏捷。
几分钟后，她滑了下来，脸上沾着污迹，眼神却亮了些。
“上面有条旧通风管道，直径勉强能容一人爬行，我看了，另一端绕过塌方区，可以回到主泄洪道。”
这是唯一的希望。
难题在于铁砧。
如何将一个几近昏迷的伤员弄上近乎垂直的锈蚀梯子，再塞进狭窄的管道？
“用绳索。”灰隼果断下令。
他卸下战术背包，取出应急绳，在铁砧身上熟练地打结，制作了一个简易的吊索。
祝一宁和夜猫在下方托举，灰隼率先爬上梯子顶端，然后三人合力，一点点将铁砧拉了上去。
整个过程缓慢而艰难，每一次梯子的摇晃、每一次绳索的摩擦声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当铁砧终于被安全送入管道口时，四个人都已汗流浃背。
管道内更加狭窄压抑，只能匍匐前进。
铁砧由灰隼在前拖拽，祝一宁和夜猫在后推送。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身体摩擦管壁的声音。
在这极致的寂静与压抑中，夜猫忍不住低声对前面的祝一宁说：“……刚才，谢谢，要不是你，我就掉下去了。”
他指的是之前平台碎裂的事。
祝一宁“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可能是环境压抑，短暂的沉默后，灰隼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抑制的疑惑：“你……怎么会知道那种追踪器的弱点？那东西，不是普通货色。”
爬在后面的夜猫似乎微微一顿，抬起头看了前方一眼，但却没有说话，虽然他很好奇之前发生了什么。
祝一宁沉默了几秒，管道里只有爬行的声音。
然后，她平淡地开口，声音在狭小空间里产生回响：“以前见过类似的。”
这个回答等于没回答。
灰隼识趣地没有再问，但怀疑的种子已然播下。
祝一宁身上那种冷静、果决，以及对军用设备的熟悉，让他觉得她不是个简单的人。
终于，前方出现微弱的气流和稍大的空间。
他们成功绕过了塌方区，重新回到了主泄洪道。
这里的地势开始向上倾斜，脚下的淤泥渐浅，甚至能看到一些从地面裂缝透射下来的、极其微弱的自然光。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们沿着渐干的河道边缘前行，试图避开中心仍有些粘稠的淤泥时，夜猫脚下突然一滑，“噗通”一声半条腿陷了进去。
“小心点！”灰隼低喝，伸手去拉他。
但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夜猫陷足的那片看似平静的淤泥，突然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数条粗壮、滑腻、呈暗褐色的触须状物猛地探出，以惊人的速度缠向夜猫的腰部和另一条腿！那东西力量极大，猛地就将夜猫往淤泥深处拖去！
“有东西！”夜猫惊吓地大叫，手枪在挣扎中掉进淤泥，瞬间消失不见。
灰隼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夜猫的手臂，同时匕首出鞘，狠狠砍向缠住他的触须。
那触须极其坚韧，一刀下去竟未能完全斩断，只留下一个深口，渗出粘稠腥臭的液体。
更多的触须从淤泥中伸出，试图缠绕灰隼。
“把枪给我。”祝一宁朝灰隼喊。
灰隼应对着紧急情况，犹豫了一瞬，还是把枪丢给了祝一宁，“给。”
祝一宁没有贸然靠近那片危险的淤泥区，而是迅速举枪，冷静地瞄准那些舞动的触须根部点射。
“砰！砰！”
消音器下的枪声沉闷，子弹打在触须上，溅起污浊的汁液。吃痛的触须猛地收缩了一下，但并未退却，反而更加狂乱地挥舞。
“是沼泽鱿！或者类似的东西！这东西怕痛，但力气很大！”灰隼大吼，一边奋力与那股拖拽力量抗衡，一边继续用匕首劈砍。
祝一宁的精准射击为他创造了宝贵的机会。
祝一宁的射击不仅是为了杀伤，更是为了牵制。
她看到淤泥中央泛起更大的气泡，一个模糊的、囊状的巨大躯体隐约可见。
必须速战速决！
“打它的主体！”祝一宁对灰隼喊道，同时自己继续射击触须，吸引注意力。
灰隼会意，在祝一宁火力的掩护下，他冒险向前踏了半步，将匕首换成铁砧的手枪，对准淤泥下那团模糊黑影连开数枪！
“噗！噗！”子弹射入淤泥的声音沉闷。
淤泥下的东西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闷屁般的嘶鸣，所有触须剧烈痉挛，猛地缩回了淤泥深处。
拖拽力瞬间消失，灰隼和夜猫一起向后跌倒。
夜猫惊魂未定，下半身沾满了恶臭的淤泥和粘液，剧烈地咳嗽着。
“快离开水边！”灰隼拉起他，三人迅速退到泄洪道边缘干燥的检修平台上。
那片淤泥再次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袭击从未发生，只留下腥臭的气味和夜猫狼狈的身影证明着之前的惊险。
“这他妈……地下到底还有多少鬼东西……”夜猫喘着粗气，声音颤抖。
“能活着就不错了。”灰隼检查了一下夜猫，确认他没有被咬伤或刺伤，只是惊吓过度。“还能走吗？”
夜猫点了点头，努力站起来。
经过这番折腾，出口终于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一道巨大的、被厚重锈迹覆盖的钢铁格栅闸门，闸门外是灰蒙蒙的一片和寒冷的空气。
然而，希望立刻被现实浇灭。
闸门被一根粗壮的锈蚀门闩从内部锁死，门闩与门框几乎焊为一体，用手臂粗的钢管撞击，纹丝不动。
“该死！还是出不去！”夜猫绝望地捶打着闸门。
灰隼快速检查着门闩结构，脸色凝重。“硬来不行，需要切割工具，或者……”
“或者爆破。”祝一宁接口道。
她走到闸门一侧的控制箱旁，那同样是一个被岁月侵蚀的铁盒子，她用刀撬开已经形同虚设的锁，露出里面同样锈迹斑斑的线路和机械结构。
“这里有老式的引爆接口。”祝一宁用手指抹去关键部位的锈垢，露出几个标准的军用接口，“可能是当年建设时预留的，有炸药吗？给我。”
灰隼从背包里取出一小块塑性炸药和雷管，递给祝一宁。
她的动作再次变得异常专注和熟练，连接线路，设置雷管，调整炸药安放位置，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不像个外行。
“炸药量很少，只能炸断门闩。但冲击波可能会进一步破坏这里本就不稳定的结构。”祝一宁抬头看向灰隼，眼神冷静得可怕，“赌不赌？”
灰隼的目光扫过奄奄一息的铁砧，扫过疲惫不堪的夜猫，最后定格在祝一宁脸上。
他们没有退路。
“赌！”他斩钉截铁。
所有人退到安全距离，找好掩体。祝一宁按下起爆器。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泄洪道内回荡，比之前的枪声更具破坏力。
顶壁的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烟尘散尽，只见那根粗壮的门闩应声而断，闸门裂开一道缝隙！
“成功了！快走！”灰隼率先冲过去，和夜猫一起用力推开沉重的闸门。
直到带着泥土和植物腐烂气息的空气涌入肺中，他们才感觉逃出生天。
几人置身于一条干涸的河谷底部，四周是杂乱的灌木和废弃都市的残骸。
这里已经是安全区之外，所谓的“混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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