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娘挽着宋姜，推门而入。花厅里燃着檀香，烟气袅袅中，一个穿紫袍的胖子正坐在榻上喝茶，面白无须，眼角微垂，正是童贯。他身后站着两个带刀侍卫，眼神像鹰隼似的扫过来，带着股慑人的气势。
“草民宋姜，见过大人。”宋姜见有外人在，随即拱手行礼，扈三娘也跟着屈膝问安。
童贯抬了抬眼皮，没起身，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昨日在皇家春宴上收获如何？”
宋姜拉着扈三娘在椅子上坐下，椅面铺着厚厚的锦垫，却没让他觉得安稳。他指尖在膝头轻轻叩着，笑道：“托大人的福，昨日见了不少世面，也认识了几位各行各业的掌柜，都说想跟草民做些生意。”
“哦？”童贯放下茶盏，杯盖与杯身碰撞出清脆的响，“昨日引荐你的那位张掌柜可是与宫里都有生意！你可以多接触接触，他手里的蜀锦，可是宫里都爱用的。”
“正是张掌柜。”宋姜顺着话头接下去，“他还说，往后若有好料子，优先给草民留着——这都是沾了大人的光。”
童贯嘴角撇了撇，似笑非笑：“他倒是会做人。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张掌柜背后站着蔡京，跟他打交道，得留三分心眼。”
这话像根针，轻轻挑破了春宴上的和睦假象。宋姜心里一凛，面上却依旧笑着：“草民愚钝，只懂做生意，不懂这些弯弯绕。往后还得靠大人提点。”
扈三娘在旁适时开口，声音柔婉：“昨日见着大人府里的丫鬟，衣裳料子都是顶好的，想来夫人定是极会挑拣的。妾身不才，带了两匹新到的杭绸，想请夫人过目，若是入得了眼，就当妾身的一点心意。”说着取出两匹绸缎，一匹水绿，一匹藕荷，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童贯瞥了眼绸缎，没接话，反而对身后的侍卫道：“你们都出去吧，去把夫人请来，说有位宋夫人想请教她调香的事。”侍卫领命而去，花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檀香在空气中浮动。
“你想在东京开酒楼，可选好了铺面？”童贯忽然问道，手指在榻边的矮几上轻轻敲着。
侍卫出去后，宋姜恢复了常态，不再卑躬屈膝的草民草民的自称，“是！”宋姜正了正身子，“东京的酒楼虽多，但太尉应该知道仙果菜肴一直都是官家御用，我打算引入民间，但也并非面向普通百姓，就如同东平府的悦来楼一般，只招待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不知太尉觉得如何？”
“只招待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童贯挑眉，“你倒敢想。你可知道？去年有个江南厨子，在御街开了家菜馆，就因一道菜咸了些，被言官参了本，说他‘怠慢京中贵人’，最后铺子都被拆了。”
宋姜微微一笑，说道：“我梁山有最好的厨子，而且都是常人不曾吃过的仙果菜肴，想必太尉也品尝过了，毕竟我梁山的一位厨子就在太尉府上。更何况每道菜我都仔细斟酌过。若是大人不嫌弃，日后定请太尉前去尝尝鲜。”
“再说吧。”童贯端起茶盏，没应承也没拒绝，“金明池边有间铺子，原是个茶坊，上个月关了门。你若要开酒楼，那里地段不错，租金我让他们少算你三成。”
宋姜连忙拱手：“那就多谢太尉了！日后……”
话没说完，就见屏风后转出童贯的夫人，珠翠满头，身上的褙子绣着缠枝莲，正是昨日春宴上见过的。她一眼瞥见扈三娘手里的绸缎，眼睛一亮：“这料子看着真舒服，是新出的杭绸吧？”
“夫人好眼力。”扈三娘笑着将绸缎递过去，“妾身听人说，用杭绸做里子，贴身穿最是透气，特意带来给夫人试试。”
童夫人接过绸缎，在手里摩挲着，对童贯道：“你看人家多会办事，比你那些下属强多了。”又拉着扈三娘的手，“走，咱们去后园，我新得了些玫瑰露，调在胭脂里最是香甜，给你试试。”
扈三娘看了宋姜一眼，见他点头，便笑着跟童夫人去了。花厅里只剩两个男人，气氛反倒松快了些。
童贯放下茶盏，忽然道：“蔡京昨日在春宴上，夸你‘后生可畏’。”
宋姜一愣，他昨日根本没跟蔡京说过话。
“他那是说给我听的。”童贯冷笑一声，“老东西见你跟我走得近，想探探你的底细。你记住，在东京，想两头讨好的人，最后往往两头不是人。”
这话里的警告再明显不过。宋姜笑了笑道：“宋某明白，我梁山只想在东京有个落脚的地方，安安分分做生意，谁也不想得罪。若是蔡京那边……”
“他那边你暂时别去。”童贯打断他，“老东西最近在跟我争西北的茶马生意，正红眼呢。你这时候上门，不是给我添堵吗？”
“那我就安心弄我的酒楼便是。”宋姜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暂时不用去应付蔡京那只老狐狸了。
正说着，侍卫来报，说户部的李侍郎到了。童贯皱了皱眉：“让他等着。”又对宋姜道，“你先回去吧，铺子的事，我让管家下午去跟你交接。”
宋姜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正撞见李侍郎往里走，两人擦肩而过，李侍郎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显然是好奇这济州来的商人，为何能让童贯亲自接见。
走出童府，阳光已热辣起来。武松和张青正站在马车旁等他，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公明哥哥，怎么样？”
“成了，”宋姜松了口气，宋姜和张青、武松聊着刚刚在童贯府中的事，顺便等扈三娘，不一会，扈三娘也出了童府，宋姜拉着她上了马车，说道：“童贯答应把金明池的铺子给咱们，租金还能少算三成。”
“那太好了！”扈三娘笑起来，“刚才跟童夫人聊天，她说府里的宴席没有我们的人去到府上之前，常找外面的厨子，若是咱们的酒楼开起来，做那仙果菜肴定能红火！”
马车缓缓驶动，宋姜撩开车帘，望着童府朱红的大门渐渐远去。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童贯的恩宠像把双刃剑，既能护着他，也能随时将他推向深渊。但至少此刻，他在东京有了块立足之地，有了第一个可以借力的人。
“回去让朱贵准备一下礼物，我们下午去拜访一下春宴上新结识的张掌柜他们。”宋姜对赶车的张青道，“让孙二娘和燕青准备准备，三天后，咱们就去接手铺子。”
车窗外，东京的街景热闹起来，叫卖声、车马声混在一起，像首喧嚣的曲子。宋姜靠在车壁上，一手搂着潘金莲，一边望着车外，阳光在青石板上投下的光斑，被车轮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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