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好报告，走到外间。三人的目光立刻齐刷刷地射过来。
李靖第一个没忍住，开口问道：“楚公子，结果如何？”
楚天青没绕弯子，目光直接看向罗明策。
只见他表面上镇定自若，但紧握的拳头和微微前倾的身体，早就出卖了内心的紧张。
“罗将军，你的精子确实有一些问题。”
楚天青说得直接：“简单来说，您精元中的种子数量不够，活力也不足，所以很难让女方受孕。”
罗明策心里骤然一沉，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即出声
这么多年来，他心底始终存着一丝侥幸。
或许是因为妻子身体弱，经历了丧子之痛，又得了红斑狼疮这种磨人的怪病，生机耗尽了才难以怀孕。
他宁愿怪命运，怪疾病，也不敢想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他甚至不敢纳妾，就怕那一点点希望再次破灭。
可楚天青这份检验结果，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他多年来小心翼翼包裹的自欺欺人给剖开了。
身为武将，他在万军阵前都能面不改色，此刻却觉得像是被人当众扒了铠甲，露出了最脆弱的地方。
“就算......就算我的兵将少，不够精悍。”
罗明策的声音先低下去，又突然扬起来，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可总该有几个能打的吧？这么多年了，难道就真的......没有一颗能成的？”
楚天青懂他的不甘，打算把道理揉碎了讲明白。
“生育这事，是男子的精子和女子的卵子相结合，女子每个月只排出一颗卵子，但男子每次却能排出上亿颗精子。”
张行甫一听，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满脸都是“你逗我呢？”的表情。
李靖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比划了一下，似乎是在琢磨，就那么点儿东西，怎么会有如此离谱的数量？
他虽然没好意思问出口，但目光已经不受控制地往下瞟了瞟，仿佛想确认什么惊天秘密。
尽管罗明策虽然同样震惊，但那“上亿”的数字没让他感到安慰，反而像是一种讽刺。。
拥有这么庞大的一支大军，竟然还屡战屡败？
那他的精兵......得孬到什么程度？
“楚公子。”
这是，张行甫忍不住问道：“既然有上亿个，那总会有些强壮的吧？难道不是越强壮跑的越快吗？”
楚天青摇摇头：“这跟你们攻城是一样的，跑在最前面的，不一定能活到最后，女子体内有着重重险关，绝大部分精子中途就死亡或迷路了，能闯过第一关的，十不存一，能最终冲到卵城附近的，往往只剩百来个，甚至更少。”
他看向罗明策，继续道。
“就算是正常夫妻，也不是一次就能怀上的。一年、两年、甚至三年后才成功，也都常见。”
“而你的这支本来就人丁稀薄的队伍，怎么指望它们闯过重重险阻，完成那千里奔袭、最终取胜的任务？”
“所以说，不是你不能生，而是这件事在您这里，成功的概率非常低。”
罗明策站在原地，眉峰微蹙，像是在沙盘前推演一场敌众我寡，胜算渺茫的战局。
他精通兵事，自然听得懂楚天青的比喻。
一支数量不足，士气低靡的疲弱之师，想要攻克天险般的雄关，需要的已不仅仅是勇气，更是运气，是奇迹。
而战场上......最不能指望的就是奇迹。
一丝淡淡的释然先于其他情绪，悄悄浮了上来。
他不是不能生，他还有生育的能力。
这一点点微弱的可能，像无边黑暗里透进的一丝微光，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可是......
这指望要等到何年何月？
难道真要抱着这渺茫的希望，一年年等下去，等到发染秋霜，等到希望彻底磨成绝望？
罗明策心中天人交战，波澜起伏，最终转化成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楚公子，你的意思，罗某......明白了。”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重大的抉择：“还请楚公子施以援手。”
“好。”
楚天青点了点头，开始说具体的注意事项。
“一会儿回去先问问尊夫人，月事何时来的，准确记下日子，待月事彻底干净之后，大约再过三至七日，便是最佳时机，另外这段期间内，你也需要禁欲，最多七天，最短三天，不然精子质量难以保证。到时候，你带尊夫人一同过来，我会根据她的身体状况，选择最合适的办法”
楚天青之所以没说具体方法，主要是因为他现在不清楚李灵芝是个什么情况。
特别是经历了丧子之痛和红斑狼狼疮的消耗之后，她的胞宫环境、气血盈亏、每月信期是否准、卵子能不能顺利成熟排出......
这些他都一概不知。
所以还得给李灵芝检查一遍，才能最终决定是做人工授精，还是做试管。
罗明策虽然不知道那“方法”具体是个什么操作，但楚天青言语间的笃定，已经是他多年来在迷茫中抓到的唯一实实在在的希望。
他郑重抱拳，深深一揖：“楚公子大恩，罗某没齿难忘！罗某一定带内子准时前来！”
......
事情暂时定了下来，罗明策心绪稍安，倒是有些归心似箭，想赶紧回去和李灵芝说说这个消息。
三人随即起身，先去病房里看了看程处默和房遗爱，跟程咬金、房玄龄聊了几句，随后便告辞回家。
马车缓缓驶向长安。
车厢内，气氛与来时已大不相同。
罗明策靠在车壁上，目光投向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虽沉默依旧，但眉宇间那层厚重的阴霾似乎淡去了些许，像在荒漠中跋涉许久的旅人，终于看到了一丝可能存在的绿洲的迹象，尽管遥远，却足以让他重新调整呼吸，迈动脚步。
李靖在一旁观察着他，将他这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下也稍安。
下一秒，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开口问道。
“明策，刚刚在医馆内，我看你和行甫对那位叫做沈灵儿的医女，多看了好几眼，可是觉得那医女有何不妥？或是......另有缘由？”
罗明策和张行甫对视一眼，张行甫点了点头，随后罗明策说道。
“的确， 那个沈灵儿......非常像一个人。”
“谁？”
“萧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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