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外的朱雀大街，今日被挤得水泄不通。恩科考试结束已过十日，考生与京城百姓都翘首以盼，等待放榜的时刻。辰时一到，几名礼部官员抬着巨大的黄榜走出国子监，在街口的高墙之上张贴完毕。
人群瞬间涌动起来，考生们挤到榜前，目光急切地扫视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欢呼声与叹息声此起彼伏，中榜者喜极而泣，落榜者黯然神伤。而在人群的边缘，一身青色布衣、头戴小帽的陈默，正混在百姓中静静观望。
他身为丞相，本可在府中等候礼部奏报，但心中记挂恩科取才的公平性，特意便衣前来，想亲眼看看榜单情况。然而，当他的目光从榜单顶端扫到末尾，脸上的平静渐渐被震惊取代，眉头越皱越紧。
黄榜上的名字密密麻麻，足有三百余人，但陈默逐一看去，竟发现十之八九都标注着江南籍贯——苏州、杭州、江宁、扬州……几乎囊括了江南各州府，而北方诸省，无论是中原、漠北，还是西北、燕云，竟没有一个名字上榜。
“怎么会这样？”陈默喃喃自语，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揉了揉眼睛，再次仔细核对，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北方历经战乱，读书人本就稀少，可此次恩科明明强征了不少北方士子，怎么会一个都没中榜？
人群中也渐渐响起质疑声。“怎么全是江南的？北方就没一个中榜的？”“我听说北方来的考生不少，难道一个都没考中？”“这榜单是不是有问题？”议论声越来越大，原本欢庆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
陈默心中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深知林缚最忌恨“南北分裂”，当年宋朝便是因重南轻北、偏安一隅而亡。如今恩科榜单全是江南士子，岂不是向天下宣告大夏只有半壁江山，重蹈宋朝覆辙？这不仅会激怒北方百姓，更会触怒龙颜，引发轩然大波。
他不敢再多停留，转身挤出人群，快步走向御史台。此刻的他，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脸色苍白如纸，连平日里沉稳的步伐都变得有些慌乱。
御史台内，刘焕正坐在书房中，翻看着手下呈上来的中榜名单汇总，脸上还带着一丝欣慰。此次恩科，他严格把关，杜绝舞弊，选出的都是学识扎实、策论精良的人才，自认没有辜负林缚的信任。
突然，书房门被猛地推开，陈默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脸色铁青。“刘大人！你可知罪？”
刘焕一愣，连忙起身：“丞相大人何故如此动怒？臣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陈默一把将手中的折扇拍在桌案上，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你自己看！国子监外的黄榜，三百余名中榜者，竟全是江南士子，北方士子一个未中！刘大人，你这是要告诉天下人，我大夏只有半壁江山吗？你这是要让我大夏重蹈宋朝偏安的覆辙吗？”
刘焕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什么？全是江南士子？这不可能！”他连忙拿起桌案上的名单汇总，快速翻阅起来。果然，正如陈默所说，名单上几乎清一色都是江南籍贯，北方籍贯的名字一个都没有。
“这……这怎么会这样？”刘焕的手开始颤抖，冷汗瞬间浸湿了官袍。他想起考试期间，自己确实严格按照考卷质量评分，并未刻意偏袒江南士子。可为何结果会是这样？难道是北方士子的学识真的远不如江南？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无论原因如何，这个结果已经酿成了大祸。林缚推行恩科，本意是广纳天下人才，兼顾南北，稳固统治。如今榜单全是江南士子，不仅会被解读为“重南轻北”，更会让北方百姓觉得朝廷不公，心生怨怼，甚至可能引发叛乱。
“完了……全完了……”刘焕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绝望。他身为御史大夫，主考恩科，却闹出这样的纰漏，简直是自寻死路。林缚的铁腕他早有耳闻，当年仅仅因为赵虎杀伐过甚便险些治罪，如今出现这样关乎国本的失误，别说他自己，恐怕九族都不够砍的。
“刘大人，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陈默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补救！若是等陛下知道了，你我都难逃罪责！”
刘焕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希望：“丞相大人，您智谋过人，快想想办法！这榜单……能不能更改？”
“更改榜单？”陈默苦笑一声，“黄榜已贴，天下皆知，此刻更改，岂不是坐实了舞弊之嫌？到时候更是百口莫辩！”
刘焕彻底绝望了，他双手抱头，痛苦地说道：“那可怎么办？臣……臣真的不是故意的！考卷评分都是按规矩来的，为何会这样？”
陈默叹了口气，他知道刘焕为人刚正，此次应该不是故意偏袒，大概率是北方士子历经战乱，学识确实有所荒废，而江南相对安定，文风鼎盛，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可无论原因如何，责任终究在主考的刘焕身上。
“事已至此，只能主动向陛下请罪，或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陈默沉声道，“你我即刻入宫，向陛下坦白此事，说明缘由，恳请陛下降罪。或许陛下念在你我往日功绩，会从轻发落。”
刘焕点了点头，此刻他也别无他法，只能听从陈默的建议。他颤抖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官袍，与陈默一同走出御史台，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刘焕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他知道，此次入宫，等待他的很可能是杀身之祸，甚至会牵连家人。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御书房内，林缚正批阅着各地的奏报，脸上带着一丝满意的笑容。恩科结束，人才即将入库，新政推行也将更有底气。就在这时，太监来报，丞相陈默与御史大夫刘焕求见，神色慌张。
林缚心中一动，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宣他们进来。”
陈默与刘焕走进御书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齐声说道：“陛下，臣等有罪，请陛下降罪！”
林缚眉头一皱，沉声道：“你们何罪之有？起来说话。”
“陛下，”陈默抬起头，脸色苍白地说道，“恩科榜单已贴，三百余名中榜者，竟全是江南士子，北方士子一个未中！臣等监管不力，酿成大错，请陛下责罚！”
林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冰冷刺骨。“你说什么？”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全是江南士子？北方一个未中？”
刘焕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磕头道：“陛下，是臣的错！臣主考恩科，未能兼顾南北，导致出现这样的结果，臣罪该万死！”
林缚站起身，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恩科本是为了团结天下人才，如今却闹出这样的纰漏，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好！好一个恩科！好一个主考官！”林缚的声音中充满了怒火，“朕要的是天下人才，不是江南一隅的人才！你们这是要告诉天下人，我大夏只有半壁江山吗？你们这是要让北方百姓寒心吗？”
御书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陈默与刘焕不敢抬头，只能不停地磕头请罪。刘焕心中明白，自己这次是真的闯下了弥天大祸，九族恐怕真的不够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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