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关于“纸币”的暗流汹涌，暂时还未直接波及到深宫。但李晓晓能感觉到，长春宫周围的空气似乎比以前更紧绷了些。连平日里还算本分的云珠，偶尔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
这日天气晴好，春日暖融融地洒下来，御花园里百花争艳，蜂蝶飞舞。李晓晓被这好天气勾得心痒，便由云珠和几个小宫女陪着，到御花园里“玩耍”散心。她很清楚，自己“痴傻”的人设需要维持，偶尔的户外活动是必要的。
她正蹲在池塘边，拿着一根柳条，假装兴致勃勃地逗弄水里的锦鲤，心里却在默默复盘纸币构想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以及该如何应对张启贤那些人的攻讦。
就在这时，一阵香风袭来，伴随着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一个娇媚却带着几分刻薄意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哟，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福星长乐公主殿下呀。”
李晓晓动作一顿，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她慢吞吞地回过头，脸上立刻挂起懵懂的笑容。只见不远处，苏贵妃苏月瑶在一众宫娥太监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站在那里。她今日穿着一身绯色宫装，珠翠环绕，容颜娇艳，只是那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讥讽。
“贵妃娘娘。”云珠等人连忙躬身行礼，神色紧张。
李晓晓也跟着站起来，学着宫女的样子胡乱福了福，笑嘻嘻地说：“贵妃娘娘好看！像……像花花！”
苏贵妃用绣着金线的团扇掩着唇，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没什么温度：“公主殿下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过啊，这人的福气，有时候还真说不准。有些人看着……嗯，心思单纯，反倒能误打误撞，立下大功呢。听说江南的百姓，如今都在感念朝廷恩德，这其中，说不定也有公主殿下‘梦’里指点江山的功劳？”
她刻意加重了“梦”字，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李晓晓身上。她身为太后侄女，在宫中耳目众多，皇帝频繁探望长春宫，以及朝堂上那些关于“奇策”、“梦境”的隐约风声，早已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不敢直接非议皇帝，便将一腔妒火和不满，撒在了这个她一直视为争宠绊脚石的“傻”公主身上。
李晓晓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她歪着头，似乎很努力地理解苏贵妃的话：“功劳？晓晓不懂呀。晓晓就是做了梦，梦到老爷爷说修堤坝，说要注意卫生……就像……就像晓梦到想吃糖葫芦，醒来就真的有了一样！是皇帝哥哥厉害，把事情办好了！贵妃娘娘，你说是不是皇帝哥哥最厉害？”她巧妙地把功劳全推给李珩，顺便还给苏贵妃挖了个坑——你敢说皇帝不厉害吗？
苏贵妃一噎，脸上娇媚的笑容僵了僵。她当然不敢接这话茬，只得强笑道：“陛下自然是圣明无比。”
李晓晓仿佛没看出她的尴尬，继续用“童言无忌”的方式反击，她指着苏贵妃头上那支赤金点翠步摇，一脸“好奇”：“贵妃娘娘的簪子真亮！不过晓晓听说，金子太重了戴多了脖子会痛哦！还是晓晓的木簪子轻便，皇兄说，简单……简单才是福气呢！”她暗讽苏贵妃珠光宝气、心思沉重，不如自己这个“傻子”轻松有福。
苏贵妃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容貌和装扮，如今被一个“傻子”暗指俗气，怎能不气？
“你……”她柳眉倒竖，刚要发作。
李晓晓却不等她说完，又看向她身边一个捧着果盘的宫女，那宫女手腕上戴着一个成色普通的玉镯。李晓晓“天真”地拍手：“这个姐姐的镯子好看！清清亮亮的，像水一样！晓晓喜欢！不像有些东西，看着晃眼，其实……啧啧。”她摇了摇头，一副“你不懂欣赏”的样子。
这话更是戳中了苏贵妃的痛处。她向来只用最名贵的首饰，如今被对比得仿佛自己品味低俗一般。她胸口起伏，团扇也忘了摇，指着李晓晓，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李、晓、晓！你少在这里装疯卖傻！”
眼见苏贵妃快要维持不住风度，她身边的嬷嬷连忙低声劝慰：“娘娘息怒，公主她……她心智不全，您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就在这时，一个冷冽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末将顾长渊，参见贵妃娘娘，长乐公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顾长渊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他身着侍卫统领的服饰，腰佩长刀，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对着苏贵妃和李晓晓分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却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苏贵妃看到顾长渊，气焰不由得收敛了几分。顾长渊是皇帝亲信，御前红人，而且他那双冰冷的眼睛看过来时，总让人心底发寒。
“顾侍卫有何事？”苏贵妃勉强维持着仪态，冷声问道。
顾长渊目光平静，语气公事公办：“回贵妃娘娘，陛下有旨，御花园西侧近日正在移植珍稀花木，为防闲杂人等惊扰，命末将加强巡视。此处临近西苑，末将职责所在，请娘娘与公主殿下移步东苑赏玩，以免冲撞。”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搬出了皇帝旨意和自身职责，语气虽然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苏贵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当然知道这可能是顾长渊的托词，但对方占着理，她若强行留下，反倒显得自己无理取闹，不顾陛下旨意。
“哼！”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怨毒地瞪了李晓晓一眼，又忌惮地瞥了下顾长渊，终究没敢再纠缠，“我们走！”
说罢，带着一大群宫人，悻悻然地转身离去，那背影都透着不甘和怒气。
待到苏贵妃一行人走远，顾长渊才转向李晓晓，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拱手道：“惊扰公主了。”
李晓晓看着他那张冷峻的侧脸，和他刚刚那及时出现、霸气又不失礼数地请走苏贵妃的姿态，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莫名地松弛了几分。
她摇了摇头，脸上重新露出那种纯粹依赖的笑容，软软地说：“不惊扰，谢谢顾侍卫！顾侍卫好厉害，把坏……把不喜欢的人都赶走了！”
顾长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极快，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没有回应她的“夸奖”，只是再次躬身：“末将职责所在。西苑风大，公主殿下也请早些回宫吧。”
说完，他利落地转身，按着刀柄，迈着沉稳的步伐继续巡视，挺拔的背影在春日的光影里，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李晓晓望着他远去的方向，许久没有动。春日暖阳照在身上，驱散了方才与苏贵妃对峙时沾染上的阴冷气息。一种久违的、明确的安全感，如同温润的泉水，悄然漫过心田。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除了需要步步为营的智慧，或许……也需要这样一把能够斩开荆棘的利剑，和一个能够带来安心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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