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内灯火通明,太医刚刚被匆匆送走,留下几副安神定惊的汤药。云珠红着眼圈,小心翼翼地替李晓晓掖好被角,嘴里还在不住地后怕念叨:“公主您可吓死奴婢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梦游到那废苑去,还见了……见了那不干净的东西……”
李晓晓脸色苍白地靠在软枕上,配合地露出一丝惊魂未定的脆弱,心里却如同沸水般翻涌,焦急地等待着那个决定性的消息。
殿内熏香袅袅,更漏声滴答,每一响都敲在她的心尖上。
就在她几乎要按捺不住时,窗外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叩击声。
李晓晓精神一振,立刻对云珠道:“我渴了,你去小厨房看看,给我温一碗蜜水来。”
云珠不疑有他,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殿门刚一合上,窗扉便被无声地推开,顾长渊的身影再次出现。与离去时相比,他气息略显急促,夜行衣的肩头处似乎被利刃划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但他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的锐利与沉稳。
他几步走到床前,没有多余的话,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薄薄册子,递到李晓晓面前。
“拿到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肯定。
李晓晓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抢一般接过那本册子,迅速翻开。借着床头昏黄的灯火,她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数笔款项往来,时间、数额、经手人代号清晰可见,虽然隐晦,但其中几条大额资金的流向,分明指向承恩公府名下的几个隐秘产业,而支出的名目,却与朝廷拨付的款项项目高度重合!
铁证!这是张启贤与苏家外戚勾结,贪墨朝廷款项的铁证!
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冲上心头,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这些时日的提心吊胆,步步为营,今夜险些暴露的惊险,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回报。
“太好了……太好了!”她紧紧攥着那本账册副本,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抬头看向顾长渊,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你没事吧?我好像看到有人追你……”
“无碍,皮外伤。”顾长渊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倒是公主……方才……”他显然也看到了她为了掩护他,不惜装作癔症发作、口称见鬼的那一幕。那凄厉的尖叫和浑身抽搐的样子,此刻回想起来,依然让他心头莫名发紧。那需要多大的急智,又需要压下多大的恐惧?
两人目光交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是成功取证的兴奋,是回想方才千钧一发之境的余悸,还有一种在共同经历生死考验后,难以言喻的紧密联系。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灯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回想起她方才为了制造混乱,在众多侍卫环绕下“装疯卖傻”的冒险,以及最后那险些被高手识破的惊魂瞬间,顾长渊向来冷硬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他深知今夜若是没有她那般急智和勇气,不仅任务失败,两人都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能量和魄力的女子,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远远守护的、符号化的“公主”,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害怕也会勇敢、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伴。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驱使他做出了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举动。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不是行礼,也不是搀扶,而是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握住了她放在锦被外、依旧有些冰凉的手。
他的手很大,指腹和虎口有着常年握刀练武留下的薄茧,粗糙而温暖,将她微颤的手完全包裹住,那温度仿佛带着电流,瞬间熨帖了她紧绷的神经和冰凉的指尖。
李晓晓浑身一僵,愕然抬头,撞入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职责性的守护,而是翻涌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浓烈的情绪,有关切,有后怕,还有一丝……不容错辨的责备。
“公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的情感,每个字都重重敲在她的心上,“日后……万不可再如此涉险。”
没有敬语,没有称谓,只有这句直接、甚至带着些许霸道的话。
李晓晓的心跳骤然失控,如同擂鼓般在胸腔里撞击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能看到他眼中那份超越职责的担忧。一直以来横亘在两人之间那根名为“主仆”、名为“规矩”的弦,在这一刻,随着这紧紧的一握和这句不容置疑的话语,“崩”的一声,彻底断裂。
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劫后余生的悸动,共同秘密的牵连,以及这份突如其来却又不显突兀的关切,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涩。
她看着他肩头那处破损的衣衫,想象着他方才在龙潭虎穴中的惊险,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虽然力道很轻,却是一个明确的回应。
“嗯。”她低声应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也是……不要再受这样的伤了。”
简单的对话,却仿佛诉说了千言万语。
这一刻,无需再多言。他们都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公主与侍卫,不再是冰冷的利用与被利用。在充满阴谋与危险的深宫夜色里,一种基于信任、依赖乃至更深层次情感的联系,已然悄然滋生,坚固如磐。
顾长渊缓缓松开了手,那温暖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他掌心。他后退一步,恢复了往常的冷峻姿态,但眼神深处的那抹柔和,却再也无法完全掩去。
“账册,末将会尽快呈交陛下。”他低声道,“公主好生休息。”
李晓晓点了点头,看着他再次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她一人,和手中那本沉甸甸的账册。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薄茧的触感,心中那份因惊险而产生的恐惧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以及一丝悄然绽放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悸动。
关系,已然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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