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政风波虽暂告平息，但朝堂上下因改革而绷紧的弦并未放松。保守派势力虽受挫，却远未伤筋动骨，只是在明面上暂时蛰伏，暗地里的抵触与流言从未止歇。李晓晓深知，欲推行更深远的变革，仅靠皇帝的决心与晓月阁的财力武力远远不够，还需在更广阔的层面争取支持，尤其是那些盘根错节的勋贵官宦阶层。而在这方面，她的挚友陆清雅，展现出了无可替代的力量。
这一日，无双府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并非前呼后拥的官眷仪仗，仅是一乘素雅的青呢小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侧门。轿帘掀开，一位身着淡紫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身披月白软烟罗披风的女子款步而下，她云鬓高绾，斜插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容颜清丽，气质高华，眉宇间却比少女时期多了几分沉稳与干练，正是吏部尚书陆文渊的嫡女，如今京中贵女圈公认的领袖之一——陆清雅。
“清雅！”李晓晓闻讯，亲自迎至二门，脸上露出了归京后少有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晓晓姐姐！”陆清雅亦是快步上前，紧紧握住李晓晓的手，眼中激动与欣喜交织，上下打量着，“一别数年，姐姐风采更胜往昔！南洋的风霜，未曾损你分毫，反添英气！”她语速略快，带着旧日的亲昵，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两人执手步入花厅，屏退左右，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同在京城、互为知己的时光。只是彼此都明白，如今的重聚，已不仅仅是闺蜜情谊，更肩负着共同的理想与沉甸甸的责任。
“姐姐归京这数月，风波不断，妹妹虽在深闺，亦心焦如焚。”陆清雅敛去寒暄，神色转为凝重，“盐政一事，姐姐雷霆手段，妹妹佩服。然树敌亦众。苏太尉一党虽暂敛锋芒，但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恐不会善罢甘休。还有那些因书院、新政而利益受损的清流文人，笔杆子杀人，有时比刀剑更利。”
李晓晓为她斟上一杯热茶，叹道：“我何尝不知。只是改革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今陛下决心已定，我既应承，便无退路。只是这京中人心盘绕，许多事，陛下与我都不便直接出面……”
陆清雅嫣然一笑，眸光流转，带着几分自信与狡黠：“姐姐放心，有些战场，未必需要刀光剑影。这京中高门府邸的后院、茶会、诗社，乃至那些看似风花雪月的场合，亦是博弈之地。妹妹不才，愿为姐姐先锋。”
她随即娓娓道来她近期的作为。
夫人外交，润物无声：
陆清雅凭借其吏部尚书千金的身份、自身的才情与多年经营的人脉，已然成为京中贵妇圈的核心人物。她不再仅仅组织赏花、品茶之类的寻常聚会，而是开始举办主题更为明确的“雅集”。
例如，不久前她在自家别院举办的“秋日经济雅谈”，邀请的多是家中掌有实权或对朝政有影响力的勋贵夫人、官家太太。席间，她并未直言新政，而是从“持家理财”谈起，巧妙引入晓月阁在海外“开源节流”、“高效管理”的成功案例，又谈及盐政未改前，各府上采购官盐价格虚高、时常短缺的烦恼，再自然引申至新政若能成功，于国于家（降低生活成本、稳定市场）的益处。
她言辞恳切，引据翔实，又善于倾听，总能将枯燥的政令转化为与她们切身相关的利害得失。一些原本对改革心存疑虑或受夫家影响持反对态度的夫人，在听她剖析后，态度悄然松动，回去或多或少都会对自家老爷吹起“枕边风”。
“永昌伯夫人昨日还与我抱怨，说家中田庄因旧制赋税不清，年年亏损。我便顺势与她聊了聊姐姐书院里教授的‘新式记账法’和‘摊丁入亩’的初步构想，她竟极感兴趣，说要回去让账房试试。”陆清雅微笑道，“水滴石穿，姐姐，这些内宅夫人的力量，汇聚起来，不容小觑。”
文化对抗，争夺话语权：
面对保守派文人连篇累牍的抨击文章和诗词讽喻，陆清雅并未选择直接对骂，那只会落入对方陷阱，自降身份。她采取了更高明的方式。
她利用自身在文坛的影响力，组织了一批较为开明、或有志于经世致用的年轻文人、翰林院编修、乃至部分对现状不满的太学生，成立了“经世文社”。文社定期聚会，研讨时政，撰写文章。
这些文章，或引经据典论证变革的必要性（如引用《周易》“穷则变，变则通”），或通过扎实的调研数据展示民生之多艰（如某地赋税明细、农户生活账本），或热情讴歌新技术、新事物带来的便利（如晓月阁改良纺车效率、海盐输入平抑物价），文风或犀利、或朴实、或昂扬，与保守派那些空谈道德、无病呻吟的文章形成鲜明对比。
陆清雅还亲自操刀，以“清音居士”的笔名，在影响力颇大的《京华时报》上连续发表《新学辩》、《盐政利弊说》等文章，文采斐然，逻辑严密，直指反对派论点的虚妄之处，在士林中引起了不小反响，甚至吸引了一些中间派文人的认同。
“他们在状元楼骂街，我们便在报纸上、在文社中讲理、摆事实。”陆清雅眼中闪着光，“姐姐，舆论的高地，我们不占，敌人便会占据。如今，至少已非他们一家之言。”
情报支持，知己知彼：
除了台面上的造势，陆清雅更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幕后支持。吏部尚书陆文渊虽在朝中持身中正，不轻易站队，但因其职务之便，对百官动态、派系纠葛了如指掌。在爱女的恳求与对李晓晓改革理念的部分认同下，陆文渊默许了陆清雅动用部分家族资源。
于是，一些关于朝中官员隐秘动向、各派系针对新政的密谋、甚至部分官员不甚光彩的把柄（如贪腐、渎职、结党等），通过陆清雅这条隐秘的渠道，源源不断地传递到李晓晓手中。
这些情报，让李晓晓和李珩能更清晰地洞察对手的布局，提前防范，甚至在关键时刻，能起到一击制胜的奇效。例如，盐政风波中，能迅速拿到部分盐商勾结官员的铁证，陆家提供的线索功不可没。
“父亲常说，为官者，首重信息。”陆清雅压低声音，“苏太尉近日频繁召见其门生旧部，似乎在酝酿什么。还有，都察院的刘御史，表面上中立，实则其子与张百万有姻亲，家人在江南置办了大量田产，皆与盐利有关……这些，姐姐需心中有数。”
听着陆清雅条理清晰的叙述，看着她眼中那份为共同理想而奋斗的坚定光芒，李晓晓心中暖流涌动，更充满了力量。她紧紧握住陆清雅的手：“清雅，有你相助，如虎添翼！这京城的风雨，有你我并肩，何惧之有！”
陆清雅反握住她的手，笑容温婉却有力：“姐姐当年在深宫护我，教我放眼天下。如今，妹妹虽力薄，亦愿倾尽所有，助姐姐劈开这荆棘，为我大晏，闯出一条新路来！”
两位女子的手紧紧交握，她们的情谊，早已超越了闺阁，在这波谲云诡的帝国心脏，凝聚成了一股柔韧而强大的力量，成为推动变革浪潮中，一股不可忽视的“清雅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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