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躺回冰柜那天,我们全信了鬼话。
大嘴和老猪推着担架往最后一个冰柜走的时候,走廊的灯还在闪。
冷气机嗡嗡响,像谁在耳边念经,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跟在后面,总觉得那股艾草味越来越浓,像是从冰柜区飘出来的。
“就这一个空位了。”老猪喘着粗气,抬手抹了把汗。
他胖,搬尸最费劲,可从不喊累。
他拉开最里侧的不锈钢柜门,金属滑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然后——他愣住了。
手还搭在拉手上,整个人像被冻住。
脸上的笑还没收完,就那么僵在嘴角,眼珠子死死盯着柜子里。
大嘴察觉不对,凑过去一看,也僵了。
我快步上前,心脏猛地一缩。
冰柜里,躺着一个纸扎的人。
通体雪白,用粗麻纸糊成,四肢比例古怪,头大身子小,但那张脸……眉眼、鼻梁、嘴角的弧度,分明和我们三天前火化的那个无名男尸一模一样。
纸人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手里还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冥币,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又扑灭。
停尸房瞬间安静得可怕。
连冷气机都像是停了。
“谁……谁塞进去的?”老猪声音发抖,后退两步撞到另一个冰柜,发出“哐”一声响。
大嘴没说话,伸手想碰,又缩回来。
他盯着那张脸,嘴唇哆嗦:“这……这不是……那天……我亲自送进焚化炉的?”
“焚化炉温度一千二百度。”凡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脸色铁青,“烧成灰都该散了,怎么还能回来?”
没人回答。
张阿八很快来了。
他听完汇报,脸色比停尸房的墙还白。
他带人把整个殡仪馆翻了个底朝天,查监控、问值班、翻登记簿,连化粪池都派人下去捞了一圈——没人见过这纸人是什么时候、怎么进来的。
更诡异的是,殡仪馆根本没有进过这种纸扎货。
本地风俗不用纸人陪葬,尤其是无名尸,按规定连骨灰都不能留,直接撒进河里。
可那纸人就躺在冰柜里,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纸面泛着青黑,眼角还用朱砂点了两点,红得刺眼。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张阿八拍桌子:“谁干的?说!出了事一起扛,瞒着更麻烦!”
没人吭声。
老猪低着头搓手,大嘴一根接一根抽烟,猴子缩在角落,眼神发飘。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三天前,就是他非说要请“筷仙”玩,结果半夜听见停尸房有小孩哭,第二天查监控,冰柜前有泥脚印,可地面干干净净。
王师傅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他七十多了,驼背,常年在火化间修炉子,手黑得像烧焦的木头。
他没坐,站在纸人面前看了足足五分钟,突然伸手,把那张冥币从纸人手里抽出来。
“不是人做的。”他声音沙哑,“是魂做的。”
满屋子人头皮一炸。
“这人死得冤,骨灰被撒进河,魂没地方落,怨气缠上活人。”王师傅盯着大嘴,“你是送他进炉的,他认你。”
大嘴手一抖,烟灰掉在裤子上,烫出个洞。
“那……那怎么办?”
“修个假坟,烧了这纸人,给他立个碑,让他以为自己入土了。”王师傅说,“不然,他会一直回来。”
当晚,我们去了后山。
没人敢多说话。
老猪扛着铁锹,大嘴抱着纸人,我拎着香烛纸钱。
猴子本来不想去,被张阿八一脚踹出来:“你惹的祸,你不去谁去?”
坟修在乱葬岗边上,不立碑,只插了根木条,写“无名亡魂之位”。
我们把纸人放进坑里,浇上菜油,点火。
火光冲天,纸人蜷缩、焦黑、塌陷。
那张脸在火中扭曲,嘴角却像在笑。
烧完,我们撒了石灰,磕了头,匆匆下山。
那一夜,我以为结束了。
可大嘴半夜惊醒。
他梦见自己站在冰柜前,那纸人慢慢坐起来,头一寸寸转过来,冲他笑。
它没有眼睛,但大嘴知道它在看自己。
他猛地坐起,冷汗浸透睡衣。
台灯亮着。
床头柜上,赫然放着一张泛黄的冥币。
和纸人手里那张一模一样。
边缘焦黑,还冒着一丝极淡的青烟。
屋里,全是烧纸的味道。
他没敢叫人。
第二天早上,我看见他坐在食堂角落,手抖得拿不住筷子。
他抬头看我,声音像从井里捞出来:
“那东西……没走。”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窗外,殡仪馆后山的方向,晨雾未散。
可那座刚修的假坟上,新土被扒开了。
像是有人——从里面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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