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暮色染透京师西隅，青石板路被夕阳晒得温热。
陈敬源和赵虎二人跟着李恒派来的小厮，穿过几条蛛网般的陋巷，终于在一处低矮的柴门前停下。
陈敬源抬头四处望了一下，深刻体会到那句——京城居大不易，在什么时候都适合
院墙斑驳，墙头爬着枯藤，院内隐约传来咳嗽声，与不远处街市的喧嚣格格不入。
“东家，这便是赵大人的住处。”
小厮压低声音，
“小人打探过，赵大人近来深居简出，只偶尔让儿子买些米粮。
陈敬源整了整青衫，抬手轻叩柴门。三声轻响后，院内传来一个公鸭嗓般的声音：“何人来访？”
“晚生陈敬源，淮安府人氏，久慕赵大人高才，特来拜会。”
他拱手朗声答道，语气恭敬。
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着旧布袍的少年探出头来，约莫十四五岁光景，看着几人眼神警惕：
“我爹说了，不见外客。”
“烦请小哥通报一声，小弟此来，并非为功名仕途，而是为火器之事，关乎乡梓防倭，绝无他意。”
陈敬源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书信，
“若先生不愿相见，还请将此信转交，小弟感激不尽。”
少年犹豫片刻，接过书信转身入内。陈敬源几人立在门外，望着院内露出的半截竹篱，心中忐忑。
“这位赵大人过得真是清苦啊”旁边赵虎感叹道
不多时，咳嗽声渐近，柴门再次打开，一位身形清瘦的中年男子立在门内。他鬓角染霜，面容憔悴，双眼却透着几分锐利，正是赵士祯。
“你便是陈敬源？”
赵士祯看着眼前比自己儿子还小几岁的少年，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
“火器之事，早已是过往云烟，我如今不过是个闲散之人，何以谈得‘高才’二字？”
“大人研制火器，只为卫国保民，即便遭逢坎坷，这份初心也足以令晚生敬佩。”
陈敬源深深躬身
“‘妖书案’之后，我已心如死灰，不愿再涉火器之事。”
说罢，他便要关门。
“大人且慢！”
陈敬源急忙上前一步，
“晚生知晓大人的难处，也明白此事之艰。但百姓受苦，匹夫有责！大人若肯指点，晚生愿将仿制的火器无偿捐给辽东卫所，绝不谋取私利！
他言辞恳切，目光灼灼，映着残阳，透着一股执拗的真诚。
赵士祯看着他，沉默良久，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微微颤抖。陈敬源连忙上前想扶，却被他摆手制止。
“罢了，”赵士祯喘着气，侧身让开道路，“进屋说话吧，院外风大。”
陈敬源心中一喜，连忙道谢，跟着赵士祯走进院内。
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张旧案几、两把木椅，案上堆着几卷兵书和几张残破的图纸，墙角放着一尊锈蚀的铳模。
陈敬源看着桌上残破的图纸，沉吟片刻，抬眸望向赵士祯：“大人，晚生有一不情之请，愿冒死进言。
赵士祯咳嗽两声，挑眉看向他：“你且说来。”
“京师虽为帝都，却容不下大人一身抱负。”
陈敬源语气恳切，
“‘妖书案’余波未平，朝臣避之唯恐不及，大人空有绝世技艺，却只能困于陋巷，郁郁而终。何不趁此机会，辞官远去淮安？”
赵士祯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辞官？我如今不过是个被排挤出朝堂的闲职官员，辞官与不辞官，又有何异？”
“大人大错特错。”
陈敬源起身拱手，
“淮安地处漕运枢纽，南接江南，北通中原，铁料、煤炭易得，匠人云集。晚生愿将神工院全权托付，为大人建火器工坊，广招能工巧匠，所需银钱、物料，晚生一力承担。大人可潜心研制火器，不仅能仿制鲁密铳、迅雷铳，更可改良创新，待有成之日，献给边疆卫所，抵御贼寇，岂不比在京师虚度光阴强？”
赵士祯沉默不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他并非没有心动，只是官场沉浮多年，早已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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