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暗流汹涌危机重，微光初现信念存
车间二楼的走廊仿佛成了世界的尽头，冰冷的金属栏杆是唯一可依附的实物。助理小张从电话那端传来的紧急汇报，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薇已然不堪重负的心上。
媒体！消息果然漏出去了！
“知情人士”？好一个“知情人士”！这无疑是那只幕后黑手计划中的第二步棋——投毒破坏仅是物理打击，紧随其后的舆论绞杀，才是从声誉和市场上彻底扼杀薇澜的致命一击！
几家主流财经媒体的同时探询，绝非空穴来风。对方显然精心策划了节奏，在警方调查尚未有明确结论、工厂一片混乱之际，精准地释放出经过扭曲和夸大的“爆料”——“重大生产事故”、“严重污染泄漏”、“勒令无限期停产”…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戳向投资者、合作商和消费者最敏感的神经。不需要确凿证据，只需要种下怀疑的种子，在恐慌和猜测的滋养下，很快就会长成摧毁一切的参天巨树。
林薇仿佛已经看到了第二天财经版面上那些骇人听闻的标题，看到了网络上即将掀起的滔天巨浪，看到了合作商焦急催促和质疑的电话，看到了投资者恐慌性撤资的可能…薇澜刚刚历经磨难重建起来的一点点市场信心，将在瞬间崩塌殆尽。
一股腥甜的气息再次涌上喉头，伴随着剧烈的眩晕和窒息感。她猛地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比在勘查现场时更加凶猛，仿佛要将整个胸腔撕裂开来，冰冷的栏杆都无法支撑她发软的身体，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去。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小张在电话里焦急的“林总？林总您怎么了？”的呼喊，以及身边山鹰沉稳却迅速扶住她的手臂带来的微弱支撑。
“没…没事…”她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灼痛的摩擦感。她死死咬着牙关，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对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崩溃。不能倒下去，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去！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尽管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刀片般痛苦。几秒钟后，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终于暂时平息，但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冷汗浸透了内衣，紧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颤。
“小张，”她对着手机，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听着，立刻做几件事：第一，统一口径，对外任何问询，一律回应‘工厂正在进行例行的安全生产大检查和设备升级维护，暂时停产，具体复工时间待定，一切信息以官方公告为准’。坚决否认任何‘事故’、‘泄漏’、‘投毒’的说法！第二，让李建明立刻准备一份措辞严谨的律师函，针对任何未经证实就发布不实信息的媒体，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第三，通知公关部，启动二级舆情应急预案，24小时监控网络动态，准备好几套应对通稿，一旦出现大规模负面舆情，立刻按预案执行，尽量引导舆论，强调我们的社会责任感和对安全生产的重视。第四，…咳咳…联系几家一直关系比较好的、有影响力的行业媒体和财经自媒体，适当透露一点我们‘丝路华发’新品研发的积极进展和健康理念，试图冲淡负面消息…”
她一口气下达完指令，感到一阵虚脱。这些都是常规的危机公关手段，能否抵挡住对方处心积虑发起的猛攻，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
挂了电话，林薇在山鹰的搀扶下，慢慢走到车间办公室临时腾出的一间休息室里。孙厂长赶紧端来一杯热水，看着她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担忧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总，您…您这脸色太差了，要不先去医院看看吧？这里我先盯着…”孙厂长声音里充满了关切。
林薇无力地摇摇头，双手捧着温热的水杯，汲取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我没事，歇一下就好。警方那边…有任何新进展吗？”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孙厂长面色沉重地摇摇头：“张队长他们还在查监控，问询的人也没发现什么特别有用的线索。对方太狡猾了，像是…像是专业干这个的。”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而且，林总，我总觉得…厂里人心有点浮动。虽然大部分老员工还是相信公司的，但难免有些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怀疑是不是…是不是咱们自己哪里没做好，出了大纰漏，想隐瞒…”
林薇闭上眼睛，疲惫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内部的不稳定，是比外部攻击更可怕的隐患。对方这一手，真可谓是毒辣至极，从内到外都要彻底瓦解她。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王工带着一位穿着警方技术制服的人员走了进来。“林总，这位是市局刑侦技术支队的李工，他对那桶原料做了初步的更详细检测，有一些发现。”
林薇立刻强打精神坐直了身体：“李工，请讲！”
李工表情严肃，打开手中的平板电脑：“林总，我们对污染物进行了初步的色谱-质谱联用分析，可以确认，掺入原料中的腐蚀性物质，主要成分确实是氢氟酸，浓度很高。但值得注意的是，其中还检测到了一些微量的、特殊的稳定剂和杂质成分。这种特定比例的混合物，非常罕见，并不常见于普通的工业或实验室用途。”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您的意思是…这种特定配比的氢氟酸混合物，有其特殊的来源或用途？可以通过这个追查？”
“理论上可以。”李工谨慎地点点头，“每一种化学品的生产批次、工艺、甚至原材料来源地的不同，都可能留下独特的‘指纹’信息，也就是这些微量杂质。虽然很难，但如果我们能比中到具有相同‘指纹’的物证，或者找到生产、销售、使用这种特定比例混合物的源头，就能成为关键的破案线索。我们已经将相关数据上传到省厅甚至部里的相关物证数据库进行比对，同时也会对本市及周边地区所有能接触到氢氟酸的单位进行摸排。”
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方向！虽然如同大海捞针，但至少给了警方一个明确的侦查抓手，也让绝望中的林薇看到了一线希望。
“太好了！谢谢您李工！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尽管说！”林薇激动地说道，因为情绪起伏，又引发了一阵压抑的咳嗽。
送走李工，林薇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一点点。但现实的压力依旧沉重地压在肩上。媒体的电话开始越来越多地打到工厂的总机和她助理的手机上，虽然都被暂时挡驾，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北京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林总，别来无恙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而令人厌恶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戏谑——是李哲！
林薇的心瞬间绷紧，怒火腾地一下燃烧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李哲！是你干的？！”她厉声质问，声音因愤怒和虚弱而颤抖。
“啧，林总这话说的，我可听不懂。”李哲在电话那头轻佻地笑着，“我就是听说你在济南的厂子好像出了点麻烦？哎呀，真是多事之秋啊。你说你，一个女人家，非要这么拼命干嘛？当初要是接受了我们丽洁的好意，或者干脆跟了程总，现在不都安安稳稳地当你的富太太，何至于现在这样焦头烂额，连身体都垮了？听说咳得挺厉害？不会是吓的吧？”
他的话语充满了恶毒的讽刺和幸灾乐祸，每一个字都像毒针一样扎向林薇。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薇咬牙切齿。
“不想干什么啊，”李哲拖长了声音，“就是关心一下老朋友嘛。顺便提醒你一下，这商场啊，有时候就得认命。不该你碰的东西，碰了，就容易烫手。现在这局面，啧啧…我看薇澜怕是悬了。怎么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我们丽洁或许还可以考虑以一个…嗯，非常‘友好’的价格，接手你这个烂摊子，免得你血本无归嘛，哈哈哈！”
林薇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将手机捏碎：“你做梦！李哲，我告诉你，警方已经掌握了重要线索！你最好祈祷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否则，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呵，代价？”李哲冷笑一声，“林薇，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莎拉女士托我给你带句话，‘游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不等林薇回应，便嚣张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林薇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血液都凝固了。李哲的嚣张和莎拉那句带话，几乎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测！即使不是他们亲自下手，也绝对与他们脱不了干系！这是一场双方心知肚明的战争！
愤怒过后，却是更深的无力。她知道，面对丽洁和沃森国际这样的庞然大物，即便有警方介入，调查过程也必将困难重重，对方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拖延、干扰甚至切断线索。
夜更深了。工厂里的警方人员还在忙碌，但紧张的气氛中弥漫着一种调查遇阻的凝重。媒体的压力持续增大，公关部反馈，已经有小范围的负面消息开始在一些财经论坛和社交媒体上扩散，虽然暂时被压着，但爆发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林薇独自一人坐在安静的休息室里，窗外是北方秋夜寂寥的星空，却无法带给她丝毫宁静。身体的极度不适，精神的巨大压力，未来的重重迷雾，几乎要将她彻底压垮。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寒冷。
她再次拿出手机，指尖冰冷。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拨通了那个此刻她最想听到的声音的电话——赵明。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赵明温和而带着一丝担忧的声音传来：“林薇？这么晚还没休息？北京那边会开得不顺利吗？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哑？又咳嗽厉害了？”
听到这熟悉而关切的问候，林薇一直强撑的坚强外壳瞬间碎裂，委屈、恐惧、疲惫、痛苦…所有情绪汹涌而上，堵住了她的喉咙，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赵明…我…我没在北京了。我在济南。”
“济南？你怎么跑去济南了？出什么事了？”赵明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而焦急。
“工厂这边…出事了。”林薇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她简略地将投毒事件、警方调查、媒体发难以及自己的身体状况说了一遍，尽管极力克制，但话语中的无助和绝望还是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电话那头，赵明沉默了几秒钟，这短暂的沉默却让林薇感到一阵心慌。但很快，他沉稳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力量：“林薇，听着，别怕。首先，人没事就是万幸！老刘立了大功！第二，既然警方已经介入，并且有了物证方向，就要相信他们。你现在要做的，是稳住内部，配合调查，处理好外部公关。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咳得这么厉害还硬撑？必须立刻去医院检查！听到没有？”
他的语气带着医生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关切：“我现在就联系我在济南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呼吸科的师兄，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让他立刻给你安排检查！你把具体地址发给我，我让他联系你那边的人。林薇，听着，无论发生什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不能倒下！薇澜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好好的。”
赵明的话，像一道温暖而坚实的光，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黑暗和寒冷，照进了林薇几乎冻结的心底。他的冷静、他的专业、他那份深藏的却在此刻表露无遗的关切，给了她莫大的慰藉和支撑。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嗯…我知道了…”林薇哽咽着答应，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滑落下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夹杂着一丝委屈和感动。
“我马上联系我师兄。你那边，有任何需要，任何情况，随时给我电话，24小时，我都在。”赵明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记住，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也有办法顶住。科学的检测会给出真相，你的坚持也绝不会白费。”
挂了电话没多久，一位自称是赵明师兄——济南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呼吸科刘教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语气非常客气和关切，表示已经安排好，随时可以派车来接林薇去医院进行详细检查。
尽管工厂的事情千头万绪，尽管危机四伏，但赵明的果断安排和那份沉甸甸的关心，让林薇无法拒绝。她知道，他说得对，自己的身体已经发出了严重的警报，如果再倒下去，那就真的全完了。
她吩咐孙厂长和王工继续配合警方工作，稳住厂里局面，有紧急情况随时汇报。然后，在山鹰的陪同下，坐上了医院派来的车。
去往医院的路上，林薇靠在车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济南夜景，心情复杂难言。身体依旧难受，压力依然巨大，前路依旧迷茫…但赵明带来的那束微光，仿佛在她心中重新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苗。
是的，天塌不下来。
真相终会水落石出。
她绝不能在此刻倒下。
警方的调查虽然缓慢，但已经有了方向；媒体的攻击虽然凶猛，但并非无法应对；身体的警报虽然严重，但还有科学的医疗可以依赖。
黑夜依然漫长，危机并未解除，甚至可能刚刚开始。但这一刻，林薇蜷缩在飞驰的车里，捂着发痛的胸口，眼中却重新闪烁起一丝不屈的微光。
京华烟云中伸出的黑手或许能制造黑暗，但总有一些温暖和坚持，能在黑暗中凿出一丝光亮，支撑着人不至于彻底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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