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荒野西侧吹过，草叶紧贴地面翻卷。陈无戈拉着阿烬快步前行，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左手始终护在身后，将她挡在内侧；右手紧扣断刀刀柄，指腹能清晰感受到麻布缠绕的粗糙质感。
那声低吼又来了。
比先前更近，声音沉闷，仿佛自地底深处传来。阿烬脚步微顿，呼吸变得急促。陈无戈没有回头，只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他们刚绕过一片乱石堆，前方地势渐次下沉，形成一道浅沟。月光斜洒而下，沟底的影子被拉得极长。陈无戈盯着那片阴影，不自觉放缓了脚步。左臂上的旧疤忽然一跳，皮肤下的古纹隐隐发烫。
不是错觉。
有东西在等他们。
他停下脚步，抬手示意阿烬别动，自己向前半步，目光扫过石缝、土坡与枯草根部。一切看似平静，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气，混杂着铁锈与腐肉的味道。
阿烬忽然攥紧了他的衣角。
几乎就在同一瞬，乱石堆后猛然炸响！
一块千斤重的巨岩被撞飞，轰然砸入草丛，尘土飞扬。烟尘中，一道黑影跃出——那是一头巨兽，肩高近两米，四肢粗壮如树桩，背脊隆起，通体覆盖灰黑色硬毛。双眼赤红，嘴角裂开，外翻的獠牙森然可怖。前爪落地时深深陷入泥土，留下三道深痕。
陈无戈一眼认出：噬灵鬣。
这种凶物只存在于边陲禁地，靠吞噬修士残灵为生，能嗅出灵气波动。眼前这头显然受了伤，左肩有一道焦黑创口，鲜血顺着皮毛不断滴落。但它毫无退意，反而低头弓身，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
目标是阿烬。
它闻到了火纹的气息。
猛兽前肢猛然蹬地，扑杀而来，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劲风。陈无戈毫不犹豫，右脚跨前一步，整个人横挡在阿烬面前。断刀出鞘，刀锋横推，迎向猛兽挥下的利爪。
“铛！”
金石相撞。
刀刃切入爪掌厚皮，溅起一串黑血。猛兽吃痛怒吼，甩爪后退。陈无戈借反震之力滑步后撤，稳住身形。他喘了口气，虎口发麻，却未松开握刀的手。
阿烬站在他背后，呼吸急促。她想上前，却被陈无戈一把按住肩膀。
“别动。”他说。
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猛兽原地转了几圈，死死盯着陈无戈，眼中凶光更盛。它不再试探，四肢贴地，猛然冲来，速度比之前更快，尾巴横扫而出，直接抽断了一棵枯树。
陈无戈侧身闪避，刀锋顺势斩向其后腿。刀刃划破肌腱，黑血喷涌。猛兽踉跄一步，立刻回身张口咬来，利齿直取脖颈。
他来不及完全闪避，只能矮身下蹲，避开要害。獠牙擦着头顶掠过，扯断几缕发丝。他在地上一滚，翻身站起，刀尖直指猛兽咽喉。
一人一兽，对峙而立。
风停了。
草也不再晃动。
猛兽喘着粗气，涎水从嘴角滴落。陈无戈静立不动，胸口微微起伏。他知道对方受伤，体力正在流失；但他也好不到哪去。左臂古纹光芒微弱，战魂虚影无法唤醒。先前施展《破军式》留下的反噬仍在，肘部隐隐作痛。
不能再硬拼。
他缓缓后退一步，故意显出疲态。猛兽果然中计，低吼一声，再度扑来，这一回直取腹部，意图以体重压垮对手。
就在它腾空瞬间，陈无戈动了。
他非但未退，反而垫步前冲，身体贴地滑入猛兽腹下。断刀自下而上狠撩而出，刀锋切开柔软腹部，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肠子尚未外露，鲜血已汹涌喷出。
猛兽惨叫，翻滚倒地，四爪疯狂蹬踹，掀起大片尘土。
陈无戈趁机拉开距离，单膝跪地调息。他吐出一口浊气，右手握刀撑地。虎口已然裂开，鲜血顺刀柄流下，浸透麻布，染成暗红。
阿烬跑过来扶他。
“我没事。”他轻轻推开她，重新站直。
猛兽挣扎着爬起，动作迟缓。腹部伤口不断渗血，眼神却愈发凶狠。它知道眼前之人难杀，但它饥饿，急需补食。而阿烬身上的能量，太过诱人。
它做最后一次蓄力。
四肢肌肉绷紧，背部高高弓起，宛如一张拉满的弓。随即猛然弹射而出，整个身躯凌空压下，誓要将陈无戈拍进地底。
陈无戈已无处可避。
他双手举刀，横架头顶。
“轰！”
巨力撞击，双膝当场陷入泥土三寸。他咬牙支撑，手臂青筋暴起，骨骼仿佛即将断裂。耳中嗡鸣，视线模糊了一瞬。
但他没有倒下。
刀也未断。
猛兽居高临下，獠牙距他额头不过十公分，腥臭的气息喷在脸上。
陈无戈抬头，直视它的眼睛。
“想碰她……”他声音沙哑，“先踏过我的尸首。”
话音落下，他骤然发力，刀锋一转，自下刺入猛兽咽喉。刀尖穿透软骨，直至没柄。
猛兽全身一僵，眼中的红光骤然熄灭。
它张了张嘴，未能发声，四肢抽搐两下，轰然倒地。
荒野重归寂静。
陈无戈抽出断刀，踉跄后退几步，倚靠在一棵枯树上喘息。左臂古纹裂痕加深，皮肤渗出血丝。肩头三道抓伤正不断淌血，顺着衣角滴落。
阿烬走来，伸手欲为他包扎。
他摇头：“别管我。”
她停下，指尖微颤。她望着地上猛兽的尸体，又看向陈无戈满是伤痕的脸。火纹在锁骨处微微发亮，蓝焰自发梢一闪而逝。
他察觉异样，立即转头。
“闭眼。”他说。
她闭上了眼睛。
火纹的光芒渐渐隐去。
陈无戈松了口气。他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汗。夜风吹拂伤口，火辣刺痛。但他不能停留。此地不安全。猛兽出现，意味着附近可能还有别的东西。
他撑着树干站起，拾起断刀。
“还能走吗？”他问。
阿烬点头：“能。”
他看了她一眼，转身继续前行。脚步虽有些不稳，但每一步都踩得坚实。
两人离开战场，身影逐渐消失在荒草深处。
身后，猛兽的尸体静静躺在月光下。黑血渗入泥土，一只乌鸦落在它头上，啄了一口肉，振翅飞走。
月光依旧洒在荒野上。
陈无戈走在前方，断刀垂于身侧。刀尖滴下一滴血，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阿烬跟在后面，脚步轻了些。她不再言语，只是紧紧望着他的背影。
风又起了。
草叶翻动声中，远处传来另一声低吼。
比刚才更远，却更加清晰。
陈无戈脚步一顿。
他缓缓转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手中的断刀，悄然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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