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寒气刺骨，地里的霜花像撒了一层盐。
刘二贵裹紧了破棉袄，第一个到了地头。
不一会儿，刘建仁领着几个帮工来了，刘中强喊来了他爹刘全江——村里公认的老泥瓦匠，刘胜利喊来了刘光星，刘文彬也把刘贵田叫来了。
呼啦啦来了七八个人，嘴里都哈着白气。
“人齐了，咱就开始。”刘二贵搓着手，指着昨天用石灰划好的线，“四大爷，你带俩人，按这个线挖地基槽，深一尺半，宽两尺就成。”
刘建仁应了一声，招呼人拿起铁锹镐头就干。
刘全江蹲在地头，眯着眼瞅那石灰线，又看看刘二贵画的草图——那是二贵昨晚在灯下赶工出来的，歪歪扭扭但尺寸清晰。
他拿着草图横竖看了半天：“二贵，这墙……咋是斜的？还这么厚实？盖个挡风的棚子，用得了这么讲究？咱砌牲口棚的墙也没这么费劲。”
“五叔，”刘二贵凑过去，指着草图解释，“这可不是牲口棚。这是保温墙，大棚的北墙。
冬天北风那个硬，墙薄了不保暖，菜苗得冻死。这墙得厚实，还得带点‘收分’，就是底下宽顶上窄，这样才稳当，抗风抗雪。顶上还得盖草帘子呢。”
“收分？那多费料！”刘全江吐了口烟圈，满脸不认同，“咱砌墙，向来是直上直下，省工省料还快。你这斜着砌，费砖费泥不说，手艺差点就得歪！”
“就是啊二贵，”刘光星也插话，“这大冷天的，泥和慢了都上冻，还斜着砌？别到时候墙没砌好，人先冻僵了。”
刘二贵不急也不恼，他早就料到会有这茬。
他拿起一根准备好的竹竿，插在画好的墙基位置，又拿来一个小线坠挂在竹竿顶：“五叔，您老经验足，手艺好。咱这么着，您按老法子砌一小段直墙，我按我的法子砌一小段斜墙。
砌好了，咱用这线坠比比，看谁的更‘正’。要是我的歪了，或者不如您的稳当，咱就按您的来！要是我的正确，今天你们就得听我的！”
这话一出，来帮工的几人也来了兴趣，纷纷凑了上来。
刘全江是老把式，被这么一将，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更多的是不服气：“嘿！你小子还较上劲了？中！就按你说的！强子，给我和泥搬砖！我让你小子瞧瞧啥叫‘立木顶千斤’！”
刘建仁想劝，被二贵用眼神制止了。
很快，两小段试验墙就开工了。
刘全江那边，动作麻利，泥刀翻飞，直上直下，砌得又快又齐整，赢得一片喝彩。
刘二贵这边，带着刘文彬和刘胜利，先是在地基槽里铺了一层碎砖石垫底，然后才开始砌。
他砌得很慢，每一层砖都仔细用线坠吊着看，确保内墙面严格按照他要求的坡度，大约60度向内倾斜。
上一世，他帮助村民可是建了不少大棚。虽然没亲自上手，但是看也看会了。
他一边砌一边讲解：“泥要和得稠一点，掺点盐防冻……砖要错缝，咬住了才结实……这斜度不能变，每层往里收半寸……”
刘建仁和几个帮工看着两边进度，心里直打鼓。
刘全江那边一米多高的墙都起来了，二贵这边才砌了半米高，还斜着，看着就怪。
“好了！”两边几乎同时完工。刘全江砌的墙笔直，像刀切的一样。刘二贵的墙，明显是斜的，上窄下宽。
“来，比划比划！”刘全江信心十足。
他先把自己砌的墙检查了一遍，线坠的线紧贴着墙面下来，纹丝不动。“瞧瞧！这叫手艺！”
轮到二贵的墙了。
众人屏住呼吸。刘二贵把线坠挂在墙顶边缘，那细细的铅垂线缓缓垂下……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那垂线，竟然也紧紧地贴在了斜斜的内墙面上，从上到下，距离墙面均匀一致！
“这……这咋回事？”刘全江瞪大了眼睛，凑近了看，“线是直的，墙是斜的，它咋能贴着？”
刘二贵笑了：“五叔，线坠吊的是垂直方向。我这墙的内面，虽然斜，但它是‘面’是平的，而且我这个斜度，正好让这个平面在垂直方向上也是直的！
您看，线贴着墙，说明我这墙面是‘正’的，没歪！只不过它不是竖着的‘正’，是斜着的‘正’！”
刘全江蹲下身，用手摸着那光滑的斜面，又看看垂线，半晌没说话。
刘建仁也凑过来看，恍然大悟：“哦！明白了！二贵这墙，斜是斜了，可整个面是平整的，朝着一个方向斜，所以垂线能贴着！就像……就像咱山坡的坡面，看着斜，但它是平的！”
“对！”二贵点头，“这叫保证墙体的垂直平整度。这样砌，墙才受力均匀，不会自己倒。而且里面斜，外面直，中间填上土，保温层才厚实！”
他拿起一块砖，比划着，“您看，这斜度不大，每层只收一点点，砌的时候注意点，比砌直墙费不了太多事，关键是不容易歪。砌直墙，手稍微一抖，上面就歪出去了，更难弄直。”
刘全江脸上的不服气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解和思索。
他拿起二贵的泥刀，在那斜墙上敲了敲，又摸了摸砖缝的泥：“嗯……泥口倒是饱满……行，你小子……有点门道。那……咱就按你这个‘斜正’的法子来！”
他终究是手艺人，对“手艺”本身有种执着，看到确实更科学更保险的方法，心里的疙瘩也就解开了。
那些看热闹的人，啧啧称奇，好一个二贵，竟把老师傅赢了。
最大的争议解决了，众人立刻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刘全江放下了老把式的架子，主动带着人按二贵的要求开始砌主体墙。二贵则成了总指挥，拿着卷尺和线坠，不停地检查、调整。
“胜利，这边泥稀了，加把干土！和稠点，不然粘不住！”
“三叔，这几块砖没咬住缝，撬下来重砌！缝里泥要填满！”
“强子，填土！就填咱挖出来的生土，一层层填，填一层夯一层！使劲夯，夯不瓷实，墙不保温还容易塌！”
一个不留神，填土夯实时又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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