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暖意融融，茶香与果品的甜香交织。众人正闲话间，胡管事进来禀报，说花七郎已在府外候着。
“快请进来。”孟玄羽吩咐道。
不多时，一个身形清瘦、眉眼灵动的少年便跟着胡管事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色棉袍，肩上挎着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布囊，虽衣着朴素，但步履沉稳，神情不卑不亢。 只见他满眼含笑地望向孟承佑，孟承佑不经意地向他扬了扬眉。
“小人花七郎，给靖王殿下、梁王殿下、王妃、各位夫人小姐拜年，恭祝新年大吉。”他利落地跪下行礼，声音清亮。
“起来吧，你几时跟本王这般生份了？”孟玄羽“那日中秋宴上你的表演，府中人都喜欢看，眼下过年又要本王请你来。这些日子没见你，本王还挺想你的。现在才知道，你这段日子以来，都在柳国公府好吃好喝的待着呢。现在要请你来，还真不容易。”
花七郎连忙陪着笑脸道：“靖王殿下，岂敢岂敢，只要你与梁王殿下一声召唤，七郎定会来。这些日子在柳国公府，是因为青鸾姐姐她也想学变脸，我教了些简单的手法给她，若有机会，可让她边舞边变脸，露了手给两位王爷与王妃瞧瞧。”
“算你还有良心，今日可是大年初一的好日子， 靖王府中皆是亲友，便请随意展示一二，助个兴。”
“是，殿下。我马上表演给大家看。”花七郎站起身，目光快速地在厅内扫过，在孟承佑脸上略一停留，随即垂下眼睑，走到了早已为他清出的厅中空地。
众人一起坐直身子，伸长了脖子，等待这七郎又带来什么新鲜好玩的技艺。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开始了表演。只见他先从布囊中取出几张描绘着不同脸谱的薄薄皮子，又拿出一副小巧的锣鼓。他将锣鼓安置好，深吸一口气，随即，手指翻飞，在脸前一晃！
“锵”的一声锣响，众人再看他时，方才那张清秀的少年面孔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威风凛凛的红色武将脸谱！
“好！”思思和珍儿首先忍不住拍手叫好。云裳跟着也是鼓起掌来。
锣鼓点节奏加快，花七郎的身影也随之转动，衣袖翻飞间，脸谱不断变换。时而蓝脸狰狞，时而黄脸狡黠，时而又是慈眉善目的老生……动作干净利落，每一次“变脸”都精准地卡在锣鼓点上，令人目不暇接。
卫若眉看得入神，倚在孟玄羽身边，轻声道：“真是好技艺，手快得叫人看不清。”
孟玄羽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笑，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花七郎那看似随意摆动，实则隐含章法的步法上——那似乎是西境军中用来在小范围腾挪的步法。
一阵密集的锣鼓声后，表演戛然而止。花七郎以一张笑意盈盈的娃娃脸谱作为收场，向众人拱手。厅内顿时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七郎，你手法又快了好多啊，本王看得眼花缭乱的，跟不上你小子的动作了。你快要超过你师傅了！”孟承佑笑着拍手，扔过去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银锞子，“这是赏你的！”
花七郎精准接过，行礼道谢：“谢梁王殿下赏。只是七郎的雕虫小技，想要超过我师傅他老人家，还遥遥无期呢。”
七郎谦虚地说道。
孟玄羽也命人看赏，随即问道：“除了变脸，听闻你还会一手面泥绝活？”
“回王爷，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花七郎谦逊道，随即从布囊中取出一团各色面团，“若王爷、王妃不弃，小人可现场为诸位捏制小像。”
这下连卫氏也来了兴致：“哦？这倒有趣，可能捏得像？”
“夫人一看便知。”花七郎自信一笑，目光在众人脸上流转一圈，最后落在主位的孟玄羽和卫若眉身上，“小人便先为王爷和王妃捏上一对，可好？”
卫若眉两眼放光：“自然是可以，我想看看我的面泥人儿是什么样的。”
得到首肯后，他手指灵活地揉捏起手中彩色的面团，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个栩栩如生的面人便在他手中诞生。
只见那男相面人，身着王爷常服，眉宇间的清冷矜贵刻画得惟妙惟肖。而女相面人，更是绝妙，不仅抓住了卫若眉柔美的五官特征，甚至连她因有孕而略显丰腴的脸颊和那温柔中带着坚韧的神韵都捏了出来，更绝的是，那面人隆起的腹部也被精细地表现出来。
“哎呀！真像！”云裳第一个惊呼出声。
卫若眉自己也又惊又喜，接过那个“小王妃”，爱不释手。
孟玄羽拿着那个“小王爷”，仔细端详，眼中也流露出赞赏之色：“手艺确实精湛。岳母，您看这眉宇，可还传神？”
卫氏连连点头：“像，太像了！尤其是眉儿这神态，捏活了。”
孟承佑凑过来，指着卫若眉手中的面人那突出的腹部，嘿嘿一笑：“看看，连这都捏得如此细致，七郎，你也看出我这妹子怀相不凡了吧？”
花七郎垂首恭敬答道：“回梁王殿下，小人只是依样捏制，不敢妄加揣测。王妃福泽深厚，无论是一位还是两位小世子，都是天大的喜事。”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恭维了主人，又避开了敏感话题。
接着，花七郎又为在场其他人也快速捏了小像，虽不如王爷王妃的精细，但也个个特征鲜明，惹得众人欢笑不已。他为孟承佑捏像时，手法似乎略有不同，捏出的孟承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眼神却格外清亮。
当最后一个小像完成，花七郎收拾工具，准备告退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向孟承佑，语气自然地说道：“对了，梁王殿下，小人前两日在柳国公府表演时，偶然听得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孟承佑挑眉：“哦？何事，但说无妨。”
花七郎道：“听闻柳国公府上，似乎在暗中寻访精通机关密道之术的能工巧匠，开的价码极高。小人想着，殿下见多识广，或许会对此事感兴趣。”
此言一出，孟玄羽与孟承佑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望了一下卫若眉，柳国公在此刻寻访机关巧匠？
而卫若眉不就是出生于机关世家吗？
厅内温暖如春，欢声笑语依旧，但这句看似无意的话，却像一滴冰水，悄无声息地滴入了看似平静的湖面。
孟玄羽面色不变，只淡淡道：“七郎辛苦了，胡管事，带他下去领赏，好生款待。等晚些时候我再传唤你回话。”
七郎知道此处人多，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说了声：“谢王爷。”花七郎恭敬行礼，退了下去。
他走后，厅内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大家还在传看那些栩栩如生的面人。但孟玄羽握着那个“小王爷”面人的手，却不自觉地微微收紧了些。
孟玄羽看着身旁笑容温婉的卫若眉，心中那股守护的意念更加坚定。无论前方有何等风浪，他都必须为她，为他们即将出世的孩子，撑起一片安宁的天。
而此刻，这片祥和的春节气氛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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