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五点二十九分，林晓晓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准时（或者说，掐着点）出现在客厅。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睡眠不足，但大脑深处却有一根弦紧紧绷着，驱使她不敢怠慢。那种对顾言“准时”概念的恐惧，已经深深烙进了她的潜意识。顾言依旧如同精密钟表般，早已端坐在那里，晨光熹微中，侧影清冷。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腕看了眼手表，没说什么，但林晓晓仿佛能听到那无声的“算你识相”。晨读在沉默中进行。林晓晓强打精神，但效果甚微，单词像是滑不留手的鱼，怎么都进不了脑子。她偷偷瞄了顾言一眼，他专注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平静无波，仿佛昨晚那个进行高强度智力碾压的“魔鬼”只是她的幻觉。晨读结束，简单的默写，错误依旧不少。顾言照例用红笔圈出，指令简洁：“饭后抄写。”林晓晓认命地点头，现在她对这种“惩罚”已经麻木了。
上午，再次进入“数学刑讯室”。经过昨晚的摧残，林晓晓抱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心情坐在书桌前。然而，她很快发现，今天的顾言，似乎有些……不同。讲解依旧精准，语速依旧很快，但那种迫人的冰冷感似乎减弱了些许。他不再只是单向输出，而是在讲解间隙，会插入简短的提问。“这个公式，适用范围？”他指着一道题。林晓晓努力回想：“嗯……好像是在三角形里，已知两边和夹角……”“去掉‘好像’。”顾言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确认你的知识。”林晓晓一凛，赶紧正色道：“在任意三角形中，已知两边及其夹角，可以用余弦定理求第三边。”“嗯。”顾言点头，继续往下。
这种互动让林晓晓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无法神游天外。但奇怪的是，这种被“抽查”的紧张感，反而让她对知识点的记忆加深了。更让她意外的是，当她又在一道复杂函数题上卡壳，面对一堆变形符号不知所措时，顾言没有再像昨天那样直接给出步骤，而是拿过她的笔，在草稿纸上，将那个抽象的函数图像，寥寥几笔，勾勒成了一个简单的小火箭喷射轨迹图。“看，自变量是时间，因变量是高度。这个系数是初始推力，这个指数项代表空气阻力影响……”他用笔尖点着图像，用最直观的方式解释着每个参数的物理意义。林晓晓看着那个生动的小火箭，原本抽象的数学符号瞬间变得具体可感！她一下子明白了这个函数在描述什么！“所以……求这个极值点，就是找小火箭飞到最高的那一刻？”她恍然大悟。顾言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写着“总算开窍了”，但他嘴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这种方法，比干巴巴的公式讲解有效了十倍不止！林晓晓发现，只要能将数学问题和她能理解的具象事物联系起来，她的思路就会清晰很多。
短暂的休息时间，林晓晓起身去客厅倒水。回来时，看到顾言正站在她的书桌旁，目光落在她随手摊开在桌角的一本速写本上。那是她平时用来记录灵感、画些小涂鸦的本子。此刻摊开的那一页，画的是一个q版的小人，正被一堆张牙舞爪的数学符号包围，小人泪流满面，旁边写着几个大字：“数学退散！”林晓晓心里“咯噔”一下，脸瞬间爆红！那是她昨天崩溃时随手画的发泄之作！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想要合上本子。
但顾言的动作更快。他的手指已经按在了那页纸上，指节修长干净。他没有翻看其他内容，目光就定格在那幅q版画上。林晓晓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羞耻得恨不得原地消失。她等着他的毒舌点评，比如“幼稚”、“不务正业”之类的。然而，顾言盯着那幅画看了几秒钟，然后，做了一件让林晓晓目瞪口呆的事——他拿起旁边一支削尖的hb铅笔，在那个泪流满面的q版小人旁边，飞快地画了一个同样q版的、表情严肃、戴着眼镜（虽然他自己不戴）、手里拿着教鞭的小人。画风竟然和她有几分神似！虽然线条更冷硬简洁，但那个q版小人眉宇间的严肃和冷静，活脱脱就是顾言的翻版！然后，他在那个拿教鞭的小人头上，画了一个对话框，里面写了两个简洁的公式，正是上午刚讲过的重点。林晓晓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顾言画完，放下笔，表情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简单的图示。他抬眸看向石化状态的林晓晓，用他那特有的清冷嗓音，没什么情绪地评价道：“画面结构尚可，但情绪表达过于直白，缺乏隐喻。数学符号的形态可以画得更具美感，比如，”他指了指纸上那些张牙舞爪的符号，“欧拉公式，就被称为数学中的美学典范。”林晓晓：“？？？”她在做梦吗？顾言，那个冰山学霸，那个数学机器，不仅在偷看她的涂鸦，还……还参与创作了？并且从“美学”角度点评了她的发泄之作？！这冲击力不亚于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
“休息时间结束。”顾言仿佛没看到她脸上的震惊，神色如常地坐回自己的椅子，重新拿起习题集，翻到下一页。“继续。这道题涉及导数的应用，可以理解为求瞬时变化率，比如……”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比喻，最后目光扫过林晓晓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速写本，淡淡地说，“就像你画一条曲线，笔尖在某一刻的移动速度和方向。”林晓晓还处在巨大的震惊和茫然中，机械地坐了下来。她看着草稿纸上那个并排站着的、泪流满面的自己q版和那个严肃的顾言q版，感觉整个世界都魔幻了。接下来的讲解，顾言似乎有意无意地，开始尝试用一些她可能理解的、偏向形象思维的比喻来解释数学概念，虽然那些比喻依旧带着他强烈的个人风格——简洁、精准、甚至有点冷幽默。
林晓晓听着听着，忽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这个魔鬼教练，是不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尝试着“因材施教”？这个想法让她心头莫名地悸动了一下。她偷偷抬眼去看顾言，他正垂眸看着题目，侧脸线条清晰冷硬，但此刻在她眼中，却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那张画着两个q版小人的草稿纸，静静地躺在桌角，像一个突兀又奇特的印记，烙印在这个原本只有公式和定理的空间里，也悄悄地，在林晓晓的心里，投下了一颗名为“困惑”的石子，泛起了圈圈涟漪。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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