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陈九川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好起身翻开那本无名书。略过筋脉图,翻到第二页,只有一句话:我辈武夫,当一吐胸中郁气,行事只求念头通达。作书之人显然是个武夫,陈九川盯着这句话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继续翻书。
屋外繁星点点,远隔万里之外的北海,一位老道士身披太极鱼袍,头戴太清鱼尾观盘坐崖畔,仰头看着天象许久,轻声笑道:“嘿,蛮荒似乎是出了几尊了不得的大妖,这下可有的他们头疼了。”顿了顿又说道:“破军星动,大昭建国短短数百年,武道气运烈火烹油竟昌盛至此,只是奇怪,宋昭武明明在京城,武运却在江南道。”老道士嘀嘀咕咕。
翌日,石龙巷的一座小院内,扛着锄头准备下田的陆瑾年看着门外的少年,问道:“后生,你说是白榆让你来的?”
陈九川看着这位老伯老老实实答道:“是的,白先生托我送书去津州,说走之前来您这一趟。”
陆瑾年盯着陈九川看了半晌,直到看的陈九川心里有点发毛才终于点点头说道:“进来吧。”说完转身去放锄头。
陈九川闻言走进小院,跟在陆瑾年后面东瞧瞧西看看。陆瑾年像后脑勺儿长了眼睛似的说道:“我这没甚值钱的物件,干嘛做贼似的?”
陈九川一阵尴尬。陆瑾年再次开口道:“知道那书生叫你过来是做什么的?”陈九川摇了摇头:“白先生并没有交代。”
陆瑾年点了点头,心里腹诽道:“读书人实在是弯弯肠子多,叫人过来也不明说。”随即说道:“当年我欠了他一份人情,答应他以后替他做一件事还清,你小子想走江湖?”
陈九川回答道:“嗯,我想出去看看,白先生知道后才让我送书的。”
陆瑾年当即没好气道:“那书生脾气我知道,这是要我还人情来了,我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个积蓄,就一身拳脚还算凑合,可你这小子没个几年也学不来,嗯,这样,我领你入武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后面的事情就跟我无关了,咋样?”
陈九川支支吾吾,半天没说话。陆瑾年显然是个暴脾气,当即吹胡子瞪眼骂道:“你小子有话就说,看不起老头子我还是咋样?小心我揍你!”
陈九川立马说道:“老爷子,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我想当一位剑客,不想练拳。”
陆瑾年闻言又骂道:“老子教你练拳,你小子还敢发牢骚?练剑有什么用?那些剑修跟读书人一个德行,鼻子一个个长到头顶上,谁都看不起,老子看的就火大!”
陈九川一脸苦兮兮,陆瑾年发了一通火又看向陈九川没好气道:“你想耍剑,武夫也能耍,非得当那剑修?再说,白榆叫你过来肯定是让我教你练拳,拳法一时半会是教不透,我先领你入武道。”
陈九川闻言不敢在多说,只得点点头,心里暗骂一句这老爷子名字取的文绉绉的,脾气比杨老爷子还暴躁。陆瑾年不是神仙,当然不知道陈九川心里想法。
走到桌子面前给自己倒碗酒,一口干掉,看着陈九川说道:“知道什么是武夫吗?”
陈九川摇摇头,答道:“不知道。”陆瑾年点点头:“嗯,不知道就不知道,没有撒谎,这点就像武夫。”
陈九川立马又想到:“那不就是一根直肠子莽夫吗?”可这话他是万万不敢当着陆瑾年的面说出来,他怕这老匹夫真动手打他。
陆瑾年斜了陈九川一眼,说道:“你小子心里头是不是又在骂老夫?”陈九川立马直起腰说道:“绝对没有。”
陆瑾年点点头又说道:“刚才说不撒谎像武夫,也不是那么准确,有什么就说什么那不是武夫,是个愣子。”
陆瑾年吐槽了一句,放下酒碗正色道:“武夫,准确来说是纯粹武夫,关键就在纯粹这两个字上。”
陈九川试探道:“念头通达,问心无愧?”陆瑾年意外地看了陈九川一眼:“没想到你小子悟性还可以啊?”
陈九川笑了笑,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昨晚看书看到的。
陆瑾年继续道:“其实纯粹这两个字,对武夫来说越到高境越重要,低境反而没那么重要。当今九州巅峰武夫,哪一个不是心性纯粹之人?武夫体系自古有之,不说多如路边野狗,但其数量也远多于其他体系,但巅峰武夫数量反而不如其他体系,究其原因就是心性纯粹之人太少。”
陈九川问道:“那心性不纯的人不是注定无法登顶武道?”
陆瑾年笑了笑,说道:“心性纯粹,是一个状态,有的人以前心性纯粹,但是到了一定境界之后,被外界影响,失去了这种心性,再不得寸进,而有的人被影响后能及时醒悟,再度前行。”
陈九川疑惑道:“那为什么能找回纯粹心性巅峰武夫那么少?”陆瑾年瞟了陈九川一眼笑了笑没去解释,继续道:“武道从诞生开始到现在分为九境,每一境都是后面的基础,每一境根基极为重要,所以武夫这条路,在于扎实而不在于破境,这也造就了武夫的等级森严,在高境武夫面前,寻常低境武夫连反抗都很难做到。”
陈九川疑惑道:“那走江湖时碰到高境武夫不是得低头做孙子?”陆瑾年没好气道:“我都说了是寻常武夫,现在江湖中的所谓武夫,不懂自身根基的重要性,一味破境,只是想得到欺压低境武夫的权柄。
陈九川再次疑惑道:“权柄?”
陆瑾年再次倒满一碗酒,一边说道:“一境武夫,锤炼肉身、气血、经脉,然后做到引气入身,循环周天,天地源气在窍穴中加以转化成可于经脉中运行的气,这叫做气机,前三者最为重要,是所有武夫的根基所在,而二境武夫能够做到气机外放,气机外放可攻可守,这就是二境武夫对付一境武夫的权柄,每一境有每一境的权柄,这就是江湖里那些武夫追求的东西,所以他们大部分根基不牢,相比于稳扎稳打的武夫,就像木头搭的高塔,稍微用点力气就塌了。”
陈九川好奇道:“那陆老爷子您是几境武夫?”陆瑾年摆了摆手。陈九川一脸惊讶道:“老爷子您说这么多我还以为您是个高境武夫呢!”
陆瑾年没好气道:“年轻时练了几年武,不值一提。”顿了顿没给陈九川继续问的机会,继续说道:“武夫至阳至刚,所以一境武夫,锤炼三者,正塑阳身,这叫第一境,也叫正身境。进入这个境界就算进入武道一途,等你进入这个境界,我也就还完人情了。”
陈九川趁势问道:“那怎么进入这个境界呢?”
陆瑾年回答道:“刚才已经给出答案了,锤炼肉身、气血、经脉即可,前二者需要每日午时站桩,引阳气入体,配合拳法锤炼,后者则需配合吐纳锤炼,我传你一套拳法和吐纳法。”
陈九川闻言说道:“老爷子,白先生昨天送我本书,里面记载了一套吐纳法。”
陆瑾年似乎被少年的耿直噎住了,沉默了一会儿,瓮声瓮气道:“既然吐纳法你自己有了,现在我传你一套拳法,随我来。”
说完也不等陈九川,径直走到院子里,陈九川跟在陆瑾年后头,看着陆瑾年站定,有模有样的打起了拳。整段拳法不长,十数个动作,但陈九川在后面跟着打却不如陆老爷子那般圆转如意,浑然天成。
陆瑾年打完两套,转身看着陈九川,问道:“感觉如何?”陈九川老实回答道:“看着简单,但招式衔接之间很难做到您这样。”陆瑾年稍有得意,咧了咧嘴道:“老夫好歹练过几年武,你一个小屁孩自然比不上。”
“夸你两句还喘上了”陈九川心里流汗道,但嘴上说的话却截然相反:“是是是,老爷子武功盖世!”
“你来打两套给我看。”陆瑾年努了努嘴示意陈九川给他打两套拳。
陈九川走远小院中心站定,两腿微微分离,与肩同宽,脑海中回忆着刚才的细节,慢慢打起了刚才那套拳。陆瑾年看着院中缓缓打拳的陈九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但嘴上不饶人,骂道:“半大小子,打个拳颤颤巍巍的,没吃饭?”
两个人在院子里一直练到中午,陆瑾年见陈九川没走的意思,问道:“会喝酒?”陈九川摇摇头,但很快又点点头。
其实他不太会喝酒,以前偷偷喝过杨老爷子的酒,但很快被发现然后就被杨老爷子收拾的很惨。其实老爷子不是心疼他那些酒,看着陈九川长大,这么多年,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孙子,怎么会心疼那点酒?只是担心自己孙儿学坏罢了。
陆瑾年看着摇头又点头的陈九川,没好气道:“怕甚?陪老头子我喝点儿。”陈九川心里害怕喝完酒被杨老爷子发现又得挨收拾,但又顾及陆瑾年这边,便说道:“我不太会喝,就陪老爷子您喝两杯。”
陆瑾年撇了撇嘴,到厨房里端出早上买的馒头和咸菜,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瓶辣椒油。陈九川是个爱吃辣的,看到陆瑾年手里的辣椒油眼睛直冒光。
陆瑾年看到陈九川的样子,反应过来:“爱吃辣子?”陈九川点点头。陆瑾年把瓶子递过去,说道:“尝尝,自家种的辣椒熬的,辣的很。”
陈九川用筷子把辣椒油抹在馒头上,就着咸菜一大口下去,满脸陶醉,感慨道:“真好吃啊!”陆瑾年嗤笑道:“没出息的玩意儿,这算什么?用这辣子沾上文禾街富春楼的烧鸡,再就着杏花巷文家的陈年杏花酿那才叫会吃。”
陆瑾年在那一脸陶醉地回味着,陈九川则沉默不语,只是一味的吃馒头咸菜。
等老人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少年动作,连忙一巴掌扇过去,骂道:“你小子饿死鬼投胎?给老子留点儿。”
一顿打闹终于安静,一老一小就着馒头咸菜下酒,少年吃的津津有味,陆瑾年则看着陈九川,眼里藏着一股意外神色。
这座宁静祥和的小镇,一直以来都沉浸在岁月静好之中,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一般。它从未经历过惊心动魄的大事件,亦未曾有过声名显赫的大人物莅临此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日复一日地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对外面世界的风起云涌一无所知。
然而,谁能想到,这位平日里忙着种田耕地,闲暇时喜欢晃晃悠悠喝酒,看似平凡无奇的老人,竟然有着一段辉煌至极的过往?
当年,在广袤无垠的西北地区,这位老人威名之盛,如日中天!无数的武林高手听闻他的名号,无不心生敬畏;那些闯荡江湖的武夫们,只要有幸见到他一面,便如同见到了朗朗青天,心中涌起无尽的敬仰之情。
而当这位老人面对自西极之地更西边来的佛门高僧轻描淡写地挥出那一拳时,更是让人只觉排山倒海,武道高远,好似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那霸烈至极的拳意。那些平日里自视甚高的武夫们,远远看着那一拳,只能纷纷纳头便拜,以表达对这位武学宗师的深深敬意。
老人低声自语:“有趣,倒是给老夫送来了一颗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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