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岭的风穿过安置小镇的砖瓦缝隙,卷着秋雪的寒意,扑在楼亚桐的粗布袖口上。他拢了拢衣襟,抬头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雪峰——那里是特罗斯影城的地界,是千里山河图铺开的幻境,也是他魂牵梦萦的“极乐之地”。而此刻的他,只是小镇废品回收站里一个沉默寡言的分拣工,每天的工作,就是蹲在堆积如山的旧物里,把塑料瓶、废纸箱、生锈的铁皮分门别类,换来勉强糊口的微薄薪水。
这是楼亚桐的现实身份,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底层人。
没人知道,十年前的楼亚桐,也曾是名牌大学建筑系的高材生,握着设计院的录用通知书,眼里装着对未来的万丈光芒。他曾立志要设计出能抗衡时光的建筑,让冰冷的钢筋水泥里,流淌着人文的温度。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毕业前夕,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错失了入职机会,紧接着,父亲重病卧床,巨额的医药费像一座大山,压垮了他所有的骄傲。他不得不放下画笔和图纸,辗转来到这个偏僻的安置小镇,干起了最累最脏的活。
回收站的院子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铁锈的腥气。楼亚桐的手指常年沾着洗不掉的污渍,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泥垢,掌心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每天天不亮,他就得骑着那辆吱呀作响的三轮车,穿梭在小镇的大街小巷,回收居民们丢弃的废品。他最怕遇到熟人,怕看到别人眼里的同情或鄙夷,所以总是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尽量把自己缩成一个不起眼的影子。
现实里的楼亚桐,活得像个被遗忘的影子。他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唯一的牵挂是病床上的父亲,可就连这份牵挂,也渐渐变成了沉重的枷锁。医院的催款单一次次寄来,像一张张嘲讽的脸,提醒着他的无能与落魄。他无数次在深夜里惊醒,望着天花板发呆,心里翻涌着不甘与愤懑——他本该站在高楼大厦的顶端,指点江山,而不是在废品堆里,和一堆破烂为伍。
这种无处排解的压抑与渴望,成了楼亚桐心瘾的种子。
第一次踏入特罗斯影城,是三年前的一个秋天。那天他送完废品,路过影城的入口,被那“千里山河图,一步一重天”的宣传语勾住了脚步。鬼使神差地,他用攒了半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张体验票。戴上那副看似普通的眼镜,踏入幻境的那一刻,楼亚桐的人生,彻底被劈成了两半。
幻境里的千里山河图,远比宣传语描绘的更震撼。他站在巍峨的宫殿之巅,俯瞰着万里江山,云海在脚下翻涌,日出的金光洒满大地。他只需抬一抬手,远处的山峦便会为他移位,江河便会为他改道。那种“一言定山河”的掌控感,是他在现实里从未体验过的极致快感。在那里,他不再是那个卑微的废品分拣工,而是运筹帷幄的掌权者,是万人敬仰的决策者。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构建自己想要的世界,没有催款单,没有病痛,没有旁人的冷眼,只有无边无际的权力,和触手可及的满足。
从那天起,楼亚桐便成了特罗斯影城的常客。他开始省吃俭用,把大部分工资都花在体验票上,甚至不惜变卖了父亲留下的唯一一块怀表。他沉溺在千里山河图的幻境里,不愿醒来。在那里,他是楼先生,是手握乾坤的强者;可一旦摘下眼镜,回到现实,他依旧是那个连医药费都凑不齐的分拣工。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对幻境的依赖,渐渐变成了深入骨髓的心瘾。
他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只要一天不进入影城,就浑身难受。分拣废品时,他的脑海里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幻境里的山河图景,手指会下意识地比划着构建宫殿的动作;深夜里,他会抱着那副从影城带出来的宣传册,一遍遍摩挲,仿佛那是通往极乐世界的钥匙。他不再关心父亲的病情,不再理会回收站老板的催促,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下一次踏入幻境的机会。
雪岭的风又大了些,吹得楼亚桐打了个寒颤。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攥着的皱巴巴的纸币,那是他攒了一个月的钱,够买一张进入千里山河图的体验票。他的眼底,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那光芒里,有对现实的绝望,有对权力的渴望,更有对幻境的痴迷。
他转身,朝着雪峰的方向走去。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
他知道,那片千里山河图,是吞噬人心的陷阱,是困住灵魂的囚笼。可他不在乎。现实太苦了,苦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在那片幻境里,他才能找到一丝慰藉,才能做回那个“高高在上”的楼亚桐。
风卷着雪沫,模糊了他的背影。远处的雪峰隐在云雾里,像一张巨大的嘴,正等着他,等着无数个和他一样,被现实压垮,被心瘾操控的人,一步步踏入,沉沦,直至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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