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闲川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进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好家伙!这人也太多了吧!能容纳两百多人的阶梯教室几乎座无虚席,连过道和后排空地都站了不少人。黑压压一片人头,目光都聚焦在讲台上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迟闲川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抬眼望去。讲台上,陆凭舟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衬衫和笔挺的黑色西裤,鼻梁上架着那副无框金丝眼镜,正指着投影幕布上复杂的人体解剖图,用清晰冷静、条理分明的声音讲解着什么。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完美的侧脸轮廓和挺拔的身形,禁欲感十足,却又散发着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的学术魅力。
“啧,难怪这么多小姑娘来听课。”迟闲川心里啧啧称奇,“这皮相,这气质,当教授真是暴殄天物,出道当明星估计能赚得更多……”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陆凭舟,完全没注意到讲台上的人目光扫过后排时,在他身上停顿了半秒,镜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陆凭舟确实看到了迟闲川。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京大校园里也出了什么灵异事件?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抬手看了看腕间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讲课,手指指向幕布上切换出的一张新的幻灯片——一张展示肾上腺素在极端应激状态下对人体各系统产生复杂连锁反应的示意图。
“那么,在处理颈动脉三角区深度贯穿伤时,如何在快速止血的同时,最大限度地避免损伤迷走神经和喉返神经,防止术后声音嘶哑和吞咽功能障碍?这个问题……我想请……”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教室,最终定格在最后一排那个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身影上,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语气平静无波地的看着迟闲川。
教室里一片寂静,学生们都在皱眉思考这个有些刁钻、涉及边缘领域的问题。
陆凭舟的目光锁定迟闲川,声音清晰地响起:“后排那位同学,看你似乎若有所思,不如分享一下你的看法?”
唰!
全教室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转向了角落里的迟闲川!
迟闲川正神游天外,琢磨着陆凭舟的手表能换多少香油钱,突然被点名,整个人都懵了。他眨了眨眼,看着讲台上陆凭舟那看似平静却隐含一丝促狭的眼神,瞬间明白了——这家伙是故意的!
迎着两百多道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惊艳的目光,迟闲川心里把陆凭舟问候了八百遍。他慢吞吞地站起身,脸上却挂起一个懒洋洋的、带着点无奈的笑容:“教授,我只是个旁听生而已,专业问题还是让专业的同学回答吧?”
陆凭舟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足以让前排女生心跳加速的弧度,语气依旧平淡:“能在这个时间来旁听《高级外科手术学》,想必对医学也有一定兴趣和基础。没关系,大胆说说你的想法,学术无界限,旁听生也可以畅所欲言。说说你的看法,就当是……课堂互动?”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迟闲川知道躲不过去了。心里暗骂:行,姓陆的,你等着。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幕布上的图片,大脑飞速运转。他虽然没正经学过医,但道家对人体经络、穴位、气血运行的理解极为精深,加上他博览群书,各种杂学都有涉猎,西医解剖也看过不少图谱。
“颈部贯穿伤,尤其是三角区,凶险在于大血管和神经密集。”迟闲川开口了,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快速止血是首要,但盲目压迫或结扎可能伤及深层的迷走神经和喉返神经。迷走神经主干在颈动脉鞘内,喉返神经则走行于气管食管沟。”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虚点着幕布上的几个关键位置,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个人浅见,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优先考虑指压法或填塞压迫控制颈总动脉近端出血点,同时迅速建立可靠静脉通路。暴露术野后,沿伤口小心探查,避免粗暴牵拉。找到出血血管断端,用无损伤血管钳精准夹闭,或使用可吸收止血纱、生物蛋白胶等局部止血材料。处理过程中,需时刻注意保护位于颈动脉后方的迷走神经主干,以及深部走行的喉返神经分支,动作需轻柔、精准,避免电凝等可能造成热损伤波及神经的操作。术后密切观察声带功能和吞咽情况。”
最后一个字落下,下课铃声恰好响起,清脆悦耳。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学生们都惊呆了。这个看起来像艺术系跑错片场的帅哥,居然真的能答上来?而且听起来……好像还挺专业?虽然有些术语用得不太“学院派”,但思路清晰,关键点都抓到了!
陆凭舟镜片后的眼中,那抹极淡的笑意终于清晰了一些,甚至带着一丝赞许。他没有点评迟闲川的回答是否正确,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静:“下课。”说完,利落地收拾起教案。
学生们开始收拾东西,不少人还好奇地打量着迟闲川。陆凭舟则径直走下讲台,在几个学生围上来提问之前,眼神示意了一下迟闲川,便率先走出了教室。
迟闲川松了口气,赶紧在更多人围过来之前,溜出了教室,跟上陆凭舟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医学院安静的走廊里。
“迟观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是京大校园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需要你出手?”陆凭舟头也不回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陆教授,您这欢迎方式,挺别致啊。”走在通往办公室的走廊上,迟闲川忍不住吐槽:“再说了,京大也是我母校好吧?我就不能回来怀念一下青春?非得有什么‘鬼鬼神神’的情况才能来?”
陆凭舟脚步不停,侧头看了他一眼,镜片后的眼神明确写着:难道不是吗?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直:“只是想确认一下,迟观主除了玄学造诣,对现代医学是否也有所涉猎。看来,涉猎颇深。”他语气听不出褒贬。
“少来这套。我来是给你送东西的。”迟闲川摆摆手,一副“不值一提”的样子,“只不过以前闲着没事,看过几本《格氏解剖学》和《外科手术原则》。”
他跟着陆凭舟走进他那间宽敞明亮、充满书卷气的办公室。
迟闲川跟着走进去,目光扫过办公桌,一眼就看到桌角放着几盒包装精美的进口巧克力和糖果。他顿时乐了,啧啧称奇:“哟!不管看到多少次,陆教授,外表这么冷酷禁欲,私下里居然是个甜食爱好者?反差萌啊……啧啧啧!”他毫不客气地拿起一盒看了看,“比利时手工巧克力?品味不错嘛!”
陆凭舟将教案和电脑放在桌上,顺手摘下眼镜放在一旁,揉了揉眉心,似乎对迟闲川的调侃习以为常。他没有回答关于甜食的问题,而是拿起那盒被迟闲川拿起的巧克力,直接丢了过去:“拿着。”
迟闲川下意识接住,也不客气,顺手把巧克力塞进帆布包,只是有些意外:“贿赂我?”
陆凭舟看着他行云流水的“打劫”动作,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阻止。他摘下眼镜放在桌上,揉了揉眉心,问道:“算是封口费,说吧,到底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还特意‘送东西’?”
迟闲川不再玩笑,从牛仔裤兜里掏出那两串雷惊木手串,随手拿起一串,像丢石子一样丢向陆凭舟:“喏,接着。给你的。”
陆凭舟下意识地接住。入手温润,带着奇特的木质纹理和隐隐的电流感。他立刻认出了这是什么:“槐木?雷惊木?”他有些惊讶地看向迟闲川,“你特意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不然呢?”迟闲川耸耸肩,把玩着手里另一串,“那天你也在场,祖师爷送下来的东西,见者有份嘛。喏,这串是给方恕屿的。”他晃了晃手里的另一串。
陆凭舟看着掌心中紫气隐隐、雷纹流转的手串,又看看迟闲川那副“小爷就是顺路”的懒散模样,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暖流。他沉默了几秒,将手串戴在了左手腕上,与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叠戴在一起。深沉的紫黑色木质与冰冷的金属表带形成奇特的对比,却意外地和谐。
“谢谢。”陆凭舟的声音低沉了些。
迟闲川看着他干脆的动作,反而愣了一下:“咦?陆教授,你这次接受的这么快?不质疑一下这东西有没有科学依据?或者担心戴上会有什么副作用?”
陆凭舟坐回办公椅,打开笔记本电脑,语气平静无波:“为什么要质疑?我亲眼见过厉鬼邪祟,也见过你招魂定魄。既然接受了玄学世界的存在,那么这种能护身辟邪的法器,自然也要接受。科学解释不了,不代表它无效。况且,”他抬眼看向迟闲川,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这不是还有你这位专业人士在吗?”
迟闲川被他这番“科学接受玄学”的理论弄得有点哭笑不得,但也由衷地佩服这家伙的适应能力和逻辑自洽能力。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教授,这份心性确实不一般。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行吧,你牛。对了,问你个事儿,”迟闲川却突然站了起来,几步绕过桌子,凑到了他面前。
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檀香和阳光气息的味道瞬间笼罩了陆凭舟。迟闲川微微俯身,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凑得很近,带着审视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陆凭舟深邃的眼眸深处。
“你……”陆凭舟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椅背挡住。迟闲川的突然靠近让他心跳漏了一拍,那过于近的距离和专注的目光让他感到一丝……不自在。
“别动。”迟闲川低声道,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他盯着陆凭舟的眼睛看了几秒,眉头微蹙,“你瞳孔边缘……有一圈很淡的、常人看不见的清气流转。陆教授,你老实告诉我,”他退开一步,抱着胳膊,眼神变得有些玩味,“自从那天在苏婉儿家用了牛眼泪开了眼之后,你是不是……一直都能看到周围那些‘东西’?直到现在?”
陆凭舟呼吸一滞。他没想到迟闲川观察力如此敏锐,更没想到对方会直接点破。他张了张嘴,看着迟闲川认真的眼神,最终缓缓点了点头:“是。我也正想找机会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洗掉之后,效果还在?”
迟闲川坐回椅子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果然……我就说感觉你身上的‘气’有点不一样了,按理说是这样。但你这种情况……更像是被那特制的牛眼泪强行‘冲开’了某种先天桎梏,或者说,开启了修行的‘阀门’。现在的你,跟我一样了,算是半个‘开眼’的道士,只不过没什么道行,只能被动地‘看见’,无法主动运用灵力去做什么。”
他顿了顿,看着陆凭舟依旧平静的脸色,忍不住又问:“你就……不害怕?不想解决掉这种情况?整天看着那些东西,不瘆得慌?”
“为什么要害怕?”陆凭舟的声音平静无波,“既然已经亲眼见过厉鬼邪祟,知道它们确实存在,那么周围飘荡的这些相对‘无害’的灵体,相比之下,倒也不显得多么吓人了。它们更像是一种……特殊的生命形态,或者说能量残留。”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学者的严谨,“而且,既然秉持着科学的态度接受了玄学世界的存在,并且决定去学习和理解它,那么这种伴随而来的‘副作用’,自然也在接受范围之内。这不正是探索未知领域需要付出的……代价之一吗?”
他看着迟闲川,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更何况,这不是还有你送来的‘雷惊木’吗?它的‘镇阴’效果,应该也能帮我屏蔽掉一部分不必要的干扰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抬了抬手腕。
迟闲川看着陆凭舟的动作和他那副“理所当然”接受新世界设定的模样,一时竟有些语塞。他准备好的“安慰”或者“科普”完全没用上!这家伙的接受能力和心理素质……简直强得变态!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成为顶尖学者,难怪祖师爷都对他青睐有加!这心性,这悟性,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啊!
迟闲川憋了半天,只能吐出这么一句。他算是服了:“行行行,你厉害。对了,你等会儿有空没?开车送我去趟市局呗?我把方恕屿那串也给他送去。”他晃了晃手里的另一串手串。
陆凭舟敲击键盘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迟闲川手里的手串,又落回屏幕,语气听不出情绪:“给方恕屿送手串?这么急?”
“顺路嘛。”迟闲川懒洋洋地说,“省得我再跑一趟,还能省个打车钱。”
陆凭舟看着那串明显是给方恕屿的手串,又听到迟闲川理所当然地让自己当司机,深邃的眸光几不可查地微微闪烁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绪掠过心头,快得如同错觉。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看向电脑屏幕:“等我二十分钟。我把刚才那堂课的要点总结录入系统。”
他打开电脑,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侧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迟闲川则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再次扫过桌上的巧克力,毫不客气地又拿了一块剥开塞进嘴里。
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哒哒声,和迟闲川咀嚼巧克力的细微声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乌木手串静静地戴在陆凭舟的手腕上,散发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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