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南海，孙悟空并未直接硬闯灵山。
那座佛光普照、大能云集的圣地，绝非如今的他可以肆意来去之地。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悄无声息潜入，并能接触到核心人物的身份。
他隐匿于西牛贺洲与灵山交界处的一片荒芜山脉中，以混沌之气演化周遭顽石枯木的气息，如同一块真正的顽石，静静蛰伏，神念却如同无形的蛛网，遥遥感应着灵山方向传来的浩瀚佛光与无数驳杂的气息流动。
他在等待，也在观察。
灵山看似依旧祥和庄严，每日里梵唱不绝，佛光普照，诸佛菩萨、罗汉金刚各司其职，往来信徒络绎不绝。
但孙悟空以混沌魔猿那超越寻常的灵觉，却隐隐感觉到，在那浩瀚的佛光之下，似乎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与暗流。
就像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内部却生出几不可见的细微裂痕。
这感觉极其微妙，若非他身负混沌传承，对能量本质的感知远超从前，绝难发现。
“看来，灵山也并非铁板一块……”
孙悟空心中暗忖。
那“惑心瘴”能通过蟠桃酿流入灵山庆功宴，南海潮音洞外能留下诡秘痕迹，若说灵山内部毫无问题，他是决计不信的。
他的目标，是金顶大雷音寺外围，那些负责接待、引渡、处理俗务的比丘、沙弥，或者……某些地位不算最高，却能接触到部分内部消息的尊者、揭谛。
数日观察，他锁定了一个目标——金顶护法珈蓝之一，妙音鸟。
此鸟并非人类，乃是佛前听经得道的一只灵禽所化，位列护法珈蓝，常负责传递一些非核心的法旨或接待外来宾客。
其法力不算顶尖，但因其本体特殊，对声音、气息极其敏感，且常年在外围活动，不易引起核心人物注意，正是探听消息、获取身份的合适目标。
这一日，妙音鸟奉旨前往山门外接引一批来自各地的虔诚僧侣。
完成任务后，它并未立刻返回金顶，而是习惯性地落在一株僻静的菩提树上，梳理着流光溢彩的羽毛，发出悦耳鸣叫，享受着片刻闲暇。
就在它心神放松之际——
下方阴影中，一道混沌之气如同灵蛇般悄无声息地蔓延而上，瞬间缠绕住它的脚踝！
那气息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极致的“同化”与“沉睡”意蕴！
妙音鸟大惊，刚要振翅高鸣，那混沌之气已侵入它体内，它只觉得神魂一沉，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孙悟空的身影自阴影中浮现，一把接住昏迷的妙音鸟。
他指尖混沌之气流转，仔细探查着妙音鸟的身体结构与能量运行方式，尤其是其独特的发声器官与气息波动。
“演化……拟态……”
他低声念诵，周身混沌之气开始剧烈波动、重组。
他的身形缓缓缩小，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如同鸟羽般的纹路，背后更是凝聚出一对由混沌之气演化而成的、流光溢彩的虚幻羽翼！
不过片刻功夫，原地已不见了孙悟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外形、气息、乃至神魂波动都与那妙音鸟一般无二的“灵禽”！
甚至连那妙音鸟记忆中关于今日接引僧侣的琐碎信息，都被他以混沌神念模拟了出来！
这便是他新领悟的“演化”之道的高深运用——不仅仅是变化外形，而是从能量层面、乃至部分记忆层面进行完美模拟！
除非是如来、观音那等拥有无上慧眼的大能近距离仔细观察，否则极难识破！
他将昏迷的真妙音鸟藏入一处隐秘的山洞，设下混沌禁制确保其安全无虞后，便振动着那双虚幻羽翼，朝着灵山金顶方向，不紧不慢地飞去。
一路之上，遇到巡值的金刚、往来的比丘，皆未对他这只“妙音鸟珈蓝”产生任何怀疑。
他甚至还模仿着妙音鸟的习惯，与几位相熟的护法点头鸣叫示意，完美地融入了灵山的环境之中。
他并未贸然前往大雄宝殿等核心区域，而是先在金顶外围熟悉环境，凭借妙音鸟的身份，旁听一些低阶僧众的议论，翻阅一些可以接触到的、记录着灵山日常事务的玉册。
果然，一些零碎的信息印证了他的感觉。
有沙弥私下议论，近日几位常驻菩萨似乎闭关频繁，气息偶有波动。
有罗汉提及，藏经阁某处偏殿似乎加强了守卫，寻常不得靠近。
更有负责采买的比丘抱怨，近来从天庭输送来的部分灵材，品质似乎不如以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惰性”。
所有这些，看似都是微不足道的琐事，但串联在一起，却描绘出一幅灵山内部暗流涌动的图景。
正当孙悟空思索着如何进一步深入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那是一个身穿锦斓袈裟，挺着大肚腩，扛着九齿钉耙，正与几名看守香积厨的力士插科打诨、试图偷懒溜号的熟悉身影——净坛使者猪八戒！
孙悟空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飞落到附近一株婆罗树上，假装梳理羽毛，实则暗中观察。
八戒似乎并未察觉，依旧和力士们胡吹海侃：“……不是俺老猪跟你们吹，当年俺在天河统率八万水军，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就你们这香积厨的素斋，啧啧，差点意思……”
一名力士笑道：“净坛使者，您就别吹了！谁不知道您那水军是掌管天河马料的？”
八戒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放屁！那是弼马温的活儿！俺老猪那是正儿八经的天蓬元帅！”
听着这熟悉的惫懒腔调，孙悟空心中五味杂陈。
这呆子，似乎还是老样子，但不知他对自己如今的处境，知晓多少？
又持何种态度？
他犹豫片刻，决定冒险一试。
他振动翅膀，飞到八戒头顶的树枝上，模仿着妙音鸟清越的鸣叫声，同时以一丝极其微弱的、唯有八戒这等曾与他气息交融数百年的“故人”才能隐约感知到的混沌波动，轻轻拂过。
八戒正吹得起劲，忽然话语一顿，肥硕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小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他抬起头，看向树枝上那只羽毛华丽的“妙音鸟”，总觉得这鸟今日的叫声……似乎有那么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咦？你这鸟儿，瞅俺老猪作甚？”八戒挠了挠头，嘀咕道。
孙悟空心中微定，看来这呆子虽然惫懒，但那份敏锐的直觉还在。
他不敢再多做停留，生怕引起旁人注意，便振动翅膀，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留下八戒在原地兀自纳闷。
与八戒的短暂“接触”，让孙悟空意识到，灵山之内，情况复杂，并非所有人都对他抱有敌意，但也绝不能轻易信任任何人。
他需要更小心，也需要找到更关键的突破口。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座守卫似乎有所加强的——藏经阁偏殿。
那里，或许隐藏着他想要的答案。而潜入那里的风险，无疑比在外围活动要大上无数倍。
但事已至此，他已没有退路。
混沌演化的“妙音鸟”，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朝着藏经阁的方向，悄然而去。
灵山这潭深水，因这不速之客的潜入，即将被搅动起更深层的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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