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七月的热浪笼罩着真定城，镇北将军府的议事厅四角放置着盛满冰块的铜盆，却仍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袁绍使者逢纪手持白玉笏板，倨傲地扫视着在座的文武官员，目光在郭嘉身上刻意停留片刻，带着几分审视。
李将军既受朝廷册封，当知大义。逢纪的声音在厅内回荡，带着刻意拉长的尾音，今曹操挟持天子，祸乱朝纲，我主袁本初欲举义兵讨逆，望将军借道巨鹿，共襄盛举。想必将军不会辜负四世三公的袁氏一门的期望。
张飞闻言勃然作色，右手不自觉地按上佩剑，却被身旁的关羽以眼神制止。郭嘉轻咳一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放下手中的药茶：逢先生此言差矣。曹孟德迎奉天子，安定社稷，乃是大功一件，何来挟持之说？且陛下既已赐我主节钺，若是讨逆，何须借道？
逢纪冷笑一声，袖中取出一卷绢书：郭祭酒何必故作不知？曹操自领司隶校尉，荀彧为尚书令，朝廷政令皆出许县，百官升迁皆需经其手，这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又是什么？我主已联络荆州刘景升、徐州刘玄德，共举义旗。若是李将军执意推辞，恐怕...
恐怕什么？李胤端坐主位，手指轻叩案几，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逢先生，借道之事关系重大。冀州乃四战之地，若开此先例，恐生后患。况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厅内众将，我军新定北疆，百废待兴，乌桓初附，并州未平，实不宜轻启战端。
逢纪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向前逼近一步：将军这是要坐视曹操坐大？须知唇亡齿寒之理！
非也。郭嘉接过话头，示意侍从给逢纪添茶，曹孟德虽有过失，然毕竟奉天子以令不臣。若袁公真要清君侧，何不先上表朝廷，陈明曹操罪状？如此名正言顺，天下必然景从。若贸然兴兵，恐落人口实。
这番话让逢纪一时语塞。他此番前来，本就是奉了袁绍密令，既要试探李胤虚实，又要设法挑起李曹之争。若真按郭嘉所说上表朝廷，袁绍大将军的职位还是曹操所表，岂不是自打脸面？他强自镇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借机整理思绪。
程昱见状，适时插话：逢先生远来辛苦，不如先到驿馆歇息。借道之事，容我等细细商议。正好真定新到一批江东佳果，先生不妨品尝。
待逢纪在侍从引领下不情愿地离去，厅内顿时炸开了锅。
大哥！袁绍这分明是要借刀杀人！张飞第一个跳起来，声音震得梁上微尘簌簌落下，什么借道讨逆，分明是想趁我们与曹操相争时，偷袭真定！这厮好生歹毒！
关羽捋须沉吟，丹凤眼中寒光闪烁：四弟所言极是。然若直接拒绝，恐给袁绍出兵口实。如今我军虽强，但两线作战终究不利。
沮授缓缓起身，走到厅中悬挂的北疆地图前：袁绍此计甚毒。若我军借道，他便可长驱直入；若不借，他便可以不遵大义为名兴师问罪。更可虑者，若其与曹操暗中勾结...
公与先生看得透彻。郭嘉轻摇羽扇，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过，这也是个机会。
李胤挑眉：奉孝有何妙计？
袁绍既要我们表态，我们便表给他看。郭嘉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可修书两封，一封致袁绍，言明借道之难，但可允其在边境设立粮草转运点；一封致曹操，透露袁绍有意讨伐。如此，既可暂缓袁绍攻势，又能令曹袁相争。待其两败俱伤...
田丰从幽州送来急信，由侍从当堂宣读：...此计虽妙，但需防袁绍狗急跳墙。宜令各营加强戒备，同时可令乌桓骑兵在边境巡弋，以示军威。并州方向，张燕的疾风骑已增派三个校尉部，严防匈奴异动。
计议已定，李胤当即修书两封，派快马分送邺城和许县。同时传令各营：关羽加强巨鹿防务，张辽的玄武营移驻常山，张合的风雷营随时待命。为防不测，还密令太史慈的烈火营暗中向安平方向移动。
三日后，逢纪再次求见。这次他的态度明显软化了许多，但眼底的算计却更加明显：李将军，我主愿以十万石军粮为酬，只求借道旬日。若将军应允，还可开放邺城武库，任凭挑选精良兵器。
郭嘉轻笑，将一份刚送到的军报轻轻推至案前：逢先生，非是主公不愿相助，实是北疆未稳。近日并州匈奴蠢蠢欲动，乌桓各部也需弹压。若此时主力南下，恐生内乱。先生请看，这是今晨刚到的急报。
逢纪正要再言，忽见一将疾步入内，铠甲上还带着征尘，正是镇守幽州的赵云派来的信使。
报！乌桓峭王旧部叛乱，赵将军已率兵平定，斩首千级！现叛军残部逃往塞外，赵将军请示是否追击！
这个消息来得恰到好处。李胤叹道，目光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逢先生也听到了，北疆实在离不开大军镇守。不如这样，待我平定北疆之乱，再与袁公共商大计如何？
逢纪面色变幻，握着笏板的手指微微发白，最终只得悻悻而去。
待他走后，郭嘉立即对李胤道：明公，袁绍必不会善罢甘休。宜速令程昱加强边境商路管制，防止细作渗透。同时可令各郡严查往来商旅，特别是从邺城方向来的。
果然，不过旬日，各地密报纷纷传来：袁绍使者频繁出入乌桓各部，许以重利；麴义部在界桥北岸修筑营垒；颜良、文丑更是连日操练，战鼓声震天。更令人警惕的是，幽州来报，发现袁绍细作在乌桓部落间散播谣言，称镇北军意欲征发乌桓子弟远征。
好一招釜底抽薪。郭嘉在军议上冷笑，袁本初这是要动摇我军根本。
李胤当即下令：传令各营，即日起实行宵禁。令蹋顿率各部首领来真定议事，消除误会。再令张燕加强边境巡逻，凡形迹可疑者，一律扣押审讯。
与此同时，曹操的回信也到了。在信中，曹操先是感谢李胤通报消息，随后提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建议：愿以朝廷名义，准许李胤开府治事，都督幽、冀军事。随信还送来一批许县新印的典籍，其中竟有失传已久的《尚书》残卷。
曹孟德这是要借朝廷之名，让我与袁绍相争啊。李胤看完信，不禁苦笑，这份礼物，可不好收。
沮授沉吟道：此议虽险，却也可行。若得朝廷正式任命，主公征讨不臣更是名正言顺。且这些典籍，正好可用于新设的学堂。
郭嘉却摇头：此乃饮鸩止渴。若接受任命，便是承认曹操挟持天子的合法性。不如婉拒，但可暗中与曹操约定，共抗袁绍。至于这些典籍...他微微一笑，正好可令顾元叹主持勘校，刊印分发各郡学堂。
就在众人商议间，南方又传来消息：吕布袭取徐州，刘备败投曹操。这个消息让天下局势再添变数。
吕布此人，真是乱世枭雄。程昱叹道，才败于曹操，转眼又夺徐州。看来刘备终究驾驭不了这头猛虎。
郭嘉却眼前一亮，走到地图前：此乃天赐良机！吕布新得徐州，必与曹操相争。袁绍若想南下，也要忌惮吕布袭其后方。我军正可趁此良机，巩固北疆。
七月流火，真定城外的晚粟已经长到半人高。李胤亲自巡视各营，但见将士精神抖擞，装备精良。更令人欣慰的是，各郡县仓廪充实，流民安置妥当。在中山甄家的协助下，新设的工匠坊已能自主打造精良兵甲，不再完全依赖缴获。
这日，华佗从医学院送来喜讯：经过数月调理，郭嘉旧疾已愈，脉象强健如常。张仲景更是研制出新的防疫药方，已在各郡推广。更令人惊喜的是，医学院的学徒们发现了一种新的止血草药，效果奇佳。
管宁也从幽州考察归来，带来好消息：乌桓各部均已实行定居，汉乌通婚者日增。更在边境设立五处榷场，交易额每月可达千金。最让人欣慰的是，各部落送来的子弟在学堂表现优异，已有数人能熟读《论语》。
八月将至，秋意渐浓。这日黄昏，李胤与郭嘉登临真定城头，但见城外农田金黄一片，丰收在望。远处军营中，新练的骑兵正在演练阵型，马蹄声如雷鸣。
奉孝，你看这北疆基业，可能经得起风雨？
郭嘉远眺南方，语气坚定：根基已固，只待时机。然嘉观袁绍近日举动，秋收之后必有一战。我军当以逸待劳，以静制动。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自南方疾驰而来，马上骑士未至城下便高呼：
紧急军情！袁绍亲率大军十万，已至界桥！麴义为先锋，颜良、文丑各领一军，号称二十万！
李胤与郭嘉对视一眼，都明白：这场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要来了。但经过这些时日的精心准备，北疆这片土地，已经做好了迎接任何挑战的准备。
传令各营，按预定方略部署。李胤的声音沉着冷静，是时候让袁本初知道，北疆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城下，战鼓声隆隆响起，如同北疆大地沉稳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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