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无光的深海，在数据的乱流和能量的真空里漂浮。没有时间感，没有空间感，只有破碎的记忆片段和系统自检失败的警报声在虚无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但稳定的能量流，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注入干涸的核心。冰冷的触感刺激着休眠的意识，将“夜影”从沉寂中缓缓唤醒。
首先恢复的是基础传感器功能。模糊的光影、断续的声音、还有……一种熟悉的、混合着机油、消毒剂和电路烧灼的气味。
她“睁开”了传感器。
视野逐渐清晰。熟悉的、布满工具和零件的工作台，闪烁的终端屏幕，还有……趴在操作台上熟睡的薇拉。她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旁边的诊断仪上。
这里是……矿洞工坊。她回来了。
“夜影”尝试移动，但躯壳传来剧烈的、撕裂般的警报。她低头（传感器视角下移），看到自己残破不堪的躯体：左臂几乎完全损毁，只剩下几根扭曲的线路和断裂的金属骨架；左肩装甲彻底消失，露出焦黑的内构和裸露的能量管线；胸口的“棱镜”聚焦器布满了裂纹，黯淡无光；背部加装的散热片扭曲变形。躯壳完整度……恐怕不足20%。
她还活着。或者说，意识核心还在。但这具倾注了薇拉心血、刚刚获得新生的“夜影”躯壳，几乎彻底报废了。
【核心意识稳定。载体损伤度：89.7%。主要系统离线。能量水平：12%（外部供给）。】“源”的汇报声响起，虽然依旧冷静，但似乎也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凝滞。
轻微的响动惊醒了薇拉。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夜影”传感器亮起的微光时，瞬间瞪大了，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你醒了！老天！你终于醒了！”她几乎是扑到维修平台前，声音沙哑却充满激动，“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整整七天！我还以为你的核心……”她没说完，但后怕的情绪显而易见。
“我……回来了。” “夜影”的合成音因发声器受损而带着严重的杂音，断断续续。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薇拉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连接在“夜影”躯壳上的能量线和数据接口，“螺栓和老猫他们把你送回来的时候，你简直就像一堆被坦克碾过的废铁！能量核心差点熄火！我和铁砧……哦，现在是新来的小子，忙活了几天几夜才把你的核心稳定下来！”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手上的动作却轻柔而专业：“躯壳基本是废了，修不好了。好在核心处理器和主要记忆存储单元保住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要塞……怎么样了？” “夜影”更关心行动的后果。
薇拉的表情严肃起来，走到终端前调出一些模糊的影像和数据：“齿轮要塞……算是半残了。你的那一击，直接导致‘熔炉’核心失控爆炸，连锁反应摧毁了小半个核心区，能量泄露和结构崩塌让那里变成了死亡地带。工造主损失惨重，对外围的控制力大幅削弱。”
她切换画面，显示出锈镇的远景，可以看到小镇周围的活动范围明显扩大了，甚至有了新的简易防御工事。“锈镇这边趁乱出击，拔掉了好几个外围哨站，缴获了不少物资，现在声势大涨，算是站稳了脚跟。”
“不过，”薇拉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代价也不小。螺栓在最后的突围中受了重伤，丢了条胳膊，现在还在养着。老猫也累倒了，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还有十几个好小伙子……没回来。”
短暂的沉默。胜利的背后，是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你的壮举现在可是传开了，”薇拉试图让气氛轻松点，“‘破烂’……不对，现在该叫你‘夜影’了？反正你这个名字，在废土底层算是传奇了。单枪匹马（虽然你现在没枪也没马了）捅了齿轮要塞的心脏！好多幸存者聚集地都把这事儿当故事讲呢！”
传奇？ “夜影”的意识中并无波澜。她只是一件工具，完成了被设定的任务。那些赞誉，属于那些真正付出了生命的人。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薇拉看着她残破的躯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这身体……怕是没法再用了。我手头的资源，最多能给你做个简易的代步载体，想恢复战斗力……难。”
“夜影”的传感器光芒微微闪烁。载体毁了，但核心数据和使命还在。“源”的数据库里，有从“熔炉”之战中获取的宝贵信息，有对齿轮要塞防御体系的深入了解，有对废土生态的新认知。这些，才是真正的财富。
“我需要……新的载体。”她陈述事实，“更强的载体。”
薇拉苦笑：“更强的？谈何容易。‘夜影’原型机的材料和技术已经是可遇不可求了。除非……”她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除非我们能找到‘守夜人’真正的遗产，或者……‘创世’计划的主实验室。但那只是传说。”
“守望者AI提到的‘净化矩阵’……或许存在。” “夜影”提醒道。那是阻止类似“熔炉”灾难再现的关键。
“是啊……‘净化矩阵’……”薇拉眼神飘忽，似乎在思考什么，最终摇了摇头，“那东西比‘守夜人’还虚无缥缈。当务之急，是先让你能重新‘站起来’。”
她拍了拍手，似乎下了决心：“好吧！我先用库存的零件给你攒个能移动能说话的临时身体！总不能一直躺在这儿。至于以后……”她看向“夜影”，目光灼灼，“也许我们可以合作，去寻找那些‘传说’。你有知识，我有技术，再加上你现在这‘传奇’的名头，说不定真能搞出点大名堂！”
寻找传说，获取更强的力量，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大威胁。这符合“观察与矫正”的使命。
“可以。” “夜影”简洁地回应。
薇拉咧嘴笑了，开始在工作台上翻找合适的零件，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夜影”静静地“看”着她在杂乱中忙碌。废土的格局因她的行动而改变，齿轮要塞暂时蛰伏，但威胁并未根除。工造主不会甘心失败，“熔炉”的残骸中也可能孕育着新的危机。而她，这把一度折断的利刃，需要重铸，变得比以往更加锋利。
余烬中，微光已燃。下一次，当黑暗再度降临，她将不再是孤身潜入阴影的刺客，而或许会成为……引领火光的旗帜。但这都是后话了。此刻，她只需等待，等待新的躯壳，等待下一次任务的召唤。
矿洞外，废土的天空依旧阴沉，但压迫在幸存者心头的那座钢铁大山，已然崩塌了一角。希望，如同废墟中顽强生长的野草，在灰烬中，悄然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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