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计划”预研小组的成立，如同组建了一支意图探索未知大陆的先遣队，成员们个个摩拳擦掌，怀揣着开创新领域的激情。然而，当他们真正踏上这片名为“微型化智能传感”的蛮荒之地时，才发现脚下并非坦途，而是布满了技术荆棘的迷途。
小组的第二次全体会议，气氛比第一次更加凝重。各位专家带着各自领域的初步调研和分析结果而来，但汇总起来的信息，却勾勒出一幅令人沮丧的图景。
微机电系统（mEmS）专家首先泼了冷水：“根据现有的mEmS工艺水平，要在毫米甚至亚毫米尺度上，集成震动、温度、甚至简单的光学传感单元，并非完全不可能，但良品率会极低，成本将高到无法承受。而且，如此微小的传感器，其信号强度和抗干扰能力会非常脆弱，在复杂环境中几乎无法可靠工作。”
材料与能源专家紧随其后，展示了更残酷的现实：“我们评估了几种可能的微能量收集方案。振动发电，在‘蒲公英’预期的微小体积和重量下，需要极强的环境振动才能产生有意义电能；温差发电，在体积限制下，热电材料的效率和产生的电压都微乎其微；至于射频能量收集，在野外环境中，可收集的能量密度太低，如同杯水车薪。结论是，依靠单一环境能源，几乎无法满足‘蒲公英’节点最基本的生存和感知功耗。”
赵向阳的算法团队也陷入了困境。他们尝试设计了一个极其简化的感知逻辑，但即使这样，其所需的计算和存储资源，也远远超过了设想的、针尖大小的处理单元所能提供的极限。“我们面临的是物理法则的壁垒，”赵向阳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在如此低的功耗和体积约束下，‘智能’二字变得无比奢侈。我们可能必须放弃复杂的判断，回归到最基础的、模拟电路级别的信号触发。”
会议上，争论变成了相互的抱怨和无奈的叹息。mEmS专家责怪能源收集效率太低，导致传感器无法持续工作；能源专家反驳说传感器本身功耗和体积要求太苛刻；算法团队则觉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原本充满希望的“蒲公英”，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幻梦。
“我们是不是好高骛远了？”一位年轻的博士后有些沮丧地低声说道。
会议室内一片沉默。连最初最坚定的成员，脸上也露出了动摇的神色。
唐七七静静地听着所有的困难和质疑，她没有打断，也没有急于反驳。直到所有人都表达完他们的困惑和悲观，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各位，我们聚集在这里，不是因为这条路容易，而是因为它值得。如果它轻而易举，早就有人做到了。”
她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将大家提出的所有技术壁垒一条条写下来。
“我们现在遇到的，不是方向错误，而是工程实现的巨大挑战。这些问题确实存在，但并非无解。它们要求我们，不能再用传统的、条块分割的思维去解决。”
她提出了新的思路：
“第一，放弃‘通用型蒲公英’的幻想。我们或许无法一开始就造出一个全能的小精灵。我们可以先定义一两个最核心、最迫切的应用场景，比如，专门用于监测地面震动的‘蒲公英-震’，或者只对特定红外光谱敏感的‘蒲公英-光’。针对特定功能，优化特定设计。”
“第二，推动跨层次的协同设计。我们不能让mEmS的人只管做传感器，能源的人只管收集能量，算法的人只管写代码。我们必须从一开始就共同定义系统的功耗预算、体积约束和性能指标。传感器设计时要考虑如何更容易被微弱能量驱动，能量收集方案要匹配传感器的功耗特征，算法必须在硬件诞生前就模拟运行在极限资源下。”
“第三，拥抱不完美和概率性。‘蒲公英’可能无法像‘潜行者’那样可靠地工作每一个。它可能只能间歇性工作，它的判断可能带有不确定性。我们要设计的，或许不是一个完美的个体，而是一个依靠群体数量、依靠概率统计来达成使命的‘蒲公英海’。”
唐七七的话，如同拨开了迷雾，为陷入僵局的团队指明了方向。虽然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大家知道了该朝哪个方向去努力，去碰撞，去一点点啃下硬骨头。荆棘之路依旧，但他们已经找到了第一把开山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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