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彻底驱散了夜幕,但并未给洛阳带来宁静,反而将这座帝国都城的满目疮痎照得更加清晰、更加触目惊心。南宫之外,皇甫嵩与朱儁率领的援军,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正一寸寸地碾碎着太平道用人命堆砌起来的防线,向内挤压。
宫墙之上,卢植与匆匆赶来、被临时委以协助守城之责的虎贲中郎将袁术并肩而立。袁术年轻气盛,虽有些许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身处险境、扞卫皇权的亢奋。他看着城外官军一步步逼近,脸上露出喜色:“卢公!援军将至!这群乱贼死期到了!”
卢植面色却依旧凝重,他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宫墙下那些虽然伤亡惨重、却依旧在少数狂热头目驱使下,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般反复冲击宫门的太平道教众。“公路(袁术字)切不可大意。困兽犹斗,其势尤凶。贼首马元义绝非庸碌之辈,眼见大势已去,必做垂死挣扎。传令下去,所有将士,弓弩上弦,刀剑出鞘,严防贼人狗急跳墙,做最后一搏!尤其是宫门和几处城墙薄弱处,加派双倍人手!”
他的判断很快得到了印证。马元义、周仓、裴元绍三人,在各自战场都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武库久攻不下,周仓麾下悍勇之徒已折损近半;太仓周边巷战惨烈,裴元绍虽机变,却也难敌官军稳步推进的清剿;而皇宫主攻方向,随着城外援军杀声越来越近,军心已开始浮动。
“大哥!官军援兵快杀进来了!怎么办?”裴元绍带着一身血污,找到正在司马门前督战的马元义,语气焦急。
周仓也拖着那柄已经砍出无数缺口的厚背砍刀赶来,他左臂中了一箭,只是简单折断箭杆,兀自咆哮道:“怕他个鸟!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马元义双眼赤红,布满血丝,头发散乱,状若疯魔。他看了看依旧巍然耸立的宫门,又听了听身后越来越近的、代表着死亡的马蹄声和官军战鼓声,知道最后时刻到了。他脸上露出一丝惨然却又无比狰狞的笑容。
“好!拼了!黄天未立,吾等愿为前驱!周仓、元绍,召集所有还能动的兄弟,合兵一处!我们不攻这乌龟壳了!调转头,跟皇甫嵩、朱儁那两个汉室鹰犬,决一死战!让他们看看,我太平道众,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愿随师兄(大哥)赴死!”周仓、裴元绍以及周围残存的核心教徒齐声怒吼,声音中充满了绝望的悲壮。
很快,原本分散攻打武库、太仓和皇宫的太平道残兵,约莫还有两三千能战之人,被强行收拢起来,在马元义的率领下,如同回光返照的凶兽,调转兵锋,迎着皇甫嵩、朱儁援军杀来的方向,发起了自杀式的反冲锋!
此时,皇甫嵩与朱儁已经突破了城外最后一道像样的阻击线,三河骑士与后续跟进的西园、北军步卒,如同洪流般涌入了洛阳城内相对开阔的街道。他们面前,是被大火和厮杀蹂躏得残破不堪的街市,以及零星仍在负隅顽抗的小股乱匪。
就在他们准备分兵支援武库、太仓,并直扑皇宫时,却见前方街道尽头,一股庞大的、混乱却带着决死气势的黄巾人潮,如同疯狂的狼群,嘶吼着向他们冲来!为首三人,正是马元义、周仓、裴元绍!
“结阵!迎敌!”皇甫嵩久经战阵,虽惊不乱,立刻高声下令。骑兵迅速向两翼展开,准备侧翼冲击,中央的步兵则迅速竖起如林的长矛,架起厚重的盾牌,弓弩手居于阵后,蓄势待发。
朱儁位于中军,看着冲来的乱军,眉头紧锁:“困兽之斗,尤为惨烈。义真,需小心应对,不可让其冲乱阵型。”
“明白!”皇甫嵩点头,眼中寒光一闪,“弓弩手!放箭!”
嗡——!
一片黑压压的箭矢如同死亡的乌云,腾空而起,划破弥漫着硝烟的空气,带着凄厉的啸音,落入冲锋的黄巾军阵中。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密集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太平道教众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但他们似乎完全忘记了死亡为何物,后面的人踏着同伴的尸体,眼睛赤红,口中狂呼着“黄天当立”,继续疯狂前冲!箭雨只能迟滞,却无法阻止这股决死的洪流。
“为了黄天!杀——!”马元义一马当先(他抢了一匹无主战马),挥舞环首刀,直扑官军阵线。
“汉室走狗!吃俺老周一刀!”周仓如同人形暴熊,根本不顾及自身,挥舞着残破的砍刀,朝着官军盾牌猛砍猛劈,势大力沉,竟真的让他劈开了几面盾牌,但随即就被数根长矛刺中身体,他狂吼着,依旧向前扑击,又砍倒了两名官军才轰然倒地。
裴元绍更为灵活,他利用街道两侧的残垣断壁和混乱的人群作为掩护,手中长矛如同毒蛇,专挑官军阵型的缝隙和薄弱处下手,接连刺倒数人,但很快就被数名官军精锐围住,长矛折断,最终乱刀加身。
双方最精锐的力量,在这片饱经蹂躏的街道上,展开了最后、也是最残酷的白刃战。太平道众凭借最后的狂热和必死的决心,一度给官军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和伤亡。他们用人命去填,用牙齿去咬,用尽一切方法试图撕开官军的阵型。
然而,实力的差距是绝望的。官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配合默契。在皇甫嵩和朱儁的冷静指挥下,阵型如同磐石,任凭狂风暴雨冲击,岿然不动。骑兵从两翼不断发起短促突击,将黄巾军的侧翼和后阵冲得七零八落。步兵则稳步推进,长矛如林,刀光如雪,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马元义在乱军中左冲右突,身上已多处负伤,他亲眼看着周仓力战而亡,裴元绍被乱刃分尸,身边的教众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他心中的悲愤和绝望达到了顶点。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他喃喃着,声音嘶哑微弱,环首刀拄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几支长矛从不同方向同时刺入了他的胸膛。
马元义猛地抬起头,望向南宫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不甘与怨恨,最终气绝身亡,尸体却被数根长矛架着,未曾倒下。
随着马元义、周仓、裴元绍等核心首领的战死,太平道在洛阳城内的抵抗力量彻底失去了主心骨,残余的教徒或是被当场格杀,或是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
战斗逐渐平息。皇甫嵩与朱儁立马于尸山血海之中,看着眼前这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脸上并无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肃杀与凝重。
“公伟,你率部清理皇宫周边,确保陛下绝对安全,并扑灭大火。”皇甫嵩沉声道,“我负责清剿城内残余乱匪,稳定秩序。”
朱儁点头:“正当如此。只是……”他看了一眼满地狼藉和那些惊恐躲藏的百姓,低声道,“陛下受此大惊,恐雷霆震怒,这后续……”
皇甫嵩眼中闪过一丝冷厉:“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传我将令:所有参与叛乱之太平道众,一经发现,格杀勿论!凡手持兵械、头裹黄巾或臂缠黄布者,视同叛匪,可就地正法!各军分区清剿,务必不留后患!”
这道命令,近乎残酷。不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不足以平息帝怒。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刚刚经历血战的官军,许多人也杀红了眼,加之有军令在手,立刻化身冷酷的执法者。他们冲进街巷,冲进民居,但凡看到可疑之人,或是曾被看见参与暴乱者,不由分说,便是一刀。许多仅仅是因为捡了黄巾裹头保暖的贫民,或是慌乱中跑丢了鞋履的百姓,也被当作乱党当场砍杀。哭喊声、求饶声、临死的惨叫声,再次响彻洛阳街头,比之前的战斗更加令人心悸。
更有甚者,一些原本就游手好闲的兵痞、游侠(浪荡子),以及部分纪律涣散的军士,趁此混乱之际,开始浑水摸鱼,以搜捕乱党为名,冲入富户乃至普通民宅,大肆抢劫财物,奸淫妇女,遇到反抗便直接扣上“通匪”的帽子杀害。律法与秩序在铁血镇压下彻底崩坏,人间惨剧在帝都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皇宫之围已解,宫门缓缓打开。皇甫嵩与朱儁安排妥当军务后,立刻整理衣甲,尽管甲胄上血迹未干,仍快步进入皇宫,前往德阳殿觐见。
殿内,刘宏早已得到叛军主力被歼、首领伏诛的消息。他高坐于御座之上,脸色阴沉得可怕。卢植、袁术以及张让、蹇硕等人肃立一旁,大气不敢出。
皇甫嵩、朱儁入殿,撩袍跪倒:“臣皇甫嵩(朱儁)救驾来迟,致使陛下受惊,洛阳罹难,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刘宏死死地盯着跪在下面的两人,胸膛剧烈起伏,半晌,猛地一拍御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万死?你们确实该死!”刘宏的咆哮声在殿中回荡,“朕授尔等全权,令尔等密筹方略,防患于未然!结果呢?乱贼不仅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发展壮大,更是杀进了帝都!杀到了朕的宫门口!武库、太仓险些不保!朕……朕险些……你们告诉朕,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啊?”
他越说越气,抓起手边的茶盏就砸了下去,碎片和茶水溅了皇甫嵩和朱儁一身。两人伏地不语,承受着天子的怒火。
“卢植!”刘宏又转向卢植,“你信誓旦旦跟朕说贼人乃乌合之众,绝无可能攻破宫城!可若不是皇甫嵩、朱儁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你也有失察之罪!”
卢植亦跪下:“臣知罪!”
发泄了一通怒火之后,刘宏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位重臣,尤其是皇甫嵩和朱儁甲胄上的血迹和疲惫的面容,想到他们毕竟浴血奋战,及时赶到救了自己,心中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一些。他知道,此刻朝廷离不开这三人,尤其是即将到来的、波及八州的平叛大战。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怒火,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冰冷:
“罢了!如今国难当头,正值用人之际,朕暂且记下尔等罪过!望尔等戴罪立功,休负朕望!”
“谢陛下不杀之恩!臣等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三人齐声叩谢。
“眼下洛阳局势如何?”刘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皇甫嵩沉声禀报:“回陛下,经核实贼首马元义、周仓、裴元绍及其核心党羽已尽数伏诛。臣已下令,全城搜捕残余太平道乱党,格杀勿论,以绝后患!并派兵扑灭火势,稳定秩序。”
“格杀勿论……好!”刘宏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就该如此!对这些乱臣贼子,绝不能有丝毫仁慈!给朕狠狠地杀!杀到他们怕!杀到无人再敢作乱为止!”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给朕仔细地查!这洛阳城内,还有哪些官员、世家,甚至……是朕身边之人,与太平道有牵连的!一经查实,无论他是谁,一律夷三族!”
“臣遵旨!”皇甫嵩、朱儁、卢植心中一凛,知道一场更加残酷的政治清洗即将展开。
随着皇帝的意志被坚决执行,洛阳城内的血腥味更加浓郁了。一队队兵丁押解着成群结队、面如死灰的“嫌疑犯”走向临时设立的刑场,刀光闪过,人头滚滚。抢劫和暴行在混乱中仍在继续,无人能够制止,或者说,无人敢在此时去触怒皇帝和那些手握屠刀的将军。
血色染过一层有一层的的阶梯,直到这座曾经繁华无比的帝国都城也渐渐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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