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沽协定》签完,整个华北,像是被罩上了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玻璃罩子。外面的人看着,里面的人似乎还在过日子,但所有人都知道,罩子外头,站着一个拿着锤子的恶霸,随时都可能把这脆弱的“和平”砸个粉碎。
从此,从一九三三年到一九三七年,中国进入了一段极其诡异的时期。你说它和平吧,可日本人的刺刀已经顶在了华北的脑门上,在长城脚下虎视眈眈;你说它在打仗吧,可南京路上的歌舞厅照样灯火通明,大面上还维持着一个“和平”的假象。
这几年,就是咱们今天要讲的,那段浸透着火药味和阴谋味的——最后的和平。
协定签完,远在南京的蒋委员长,心里是暂时松了一口气的。他觉得,自己总算用华北的“非军事化”,换来了一点宝贵的时间。他需要时间,迫切地需要时间。
他的账本上,有两件头等大事,比对付日本人还要紧迫:
剿共: 他手下的大军,正对江西的中央苏区进行着一轮又一轮的“围剿”。在他看来,这是“安内”,是攘外的先决条件。不把这心腹之患给除了,他睡觉都不踏实。
备战: 他从德国请来了军事顾问,像冯·西克特、法肯豪森,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用咱们国家最宝贵的钨矿和桐油,从德国换来了崭新的装备——克虏伯的山炮、毛瑟的步枪、德式的m35钢盔……他正在南京的郊外,秘密编练几十个现代化的“德械师”。(客官您记着这支部队,这可是蒋委员长压箱底的宝贝,是准备跟日本人决一死战的最后家底。)
这两件事,都需要时间,更需要钱。所以,他对华北的策略,就一个字:拖。用屈辱的和平,去换取备战的时间,这笔账,在他看来,是划算的。
于是,一种光怪陆离的景象,便笼罩了整个中国。
在首都南京,秦淮河上的画舫依旧灯火璀璨。政府的高官们,在觥筹交错之间,谈论的是德国顾问的新理论,是美国的经济援助。他们似乎相信,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就能把这个国家,打造成一个足以对抗任何外敌的现代化强国。这种自信,就像那玻璃罩子本身,看起来晶莹剔透,前途光明,却忽略了罩子外头,那双越来越不耐烦的、充满贪婪的眼睛。
在“东方巴黎”上海,浮华的梦,做得更加香甜。股票交易所里的数字,每天都在疯狂地跳动,一夜暴富的神话,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百乐门的舞池里,名媛与富商们,伴着美国传来的爵士乐,跳着优雅的狐步舞。他们讨论的是好莱坞的新电影,是法国的流行时装。至于遥远的华北,那里的危机,似乎就像报纸上的一则国际新闻,与他们精致的生活,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然而,在这虚假的春天之下,寒流,早已从每一个看不见的缝隙里,渗透了进来。
玻璃罩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越来越令人窒-息。
在天津的街头,一个叫刘掌柜的老人,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经营了一辈子的“瑞蚨祥”布庄。门口,冷冷清清,伙计们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而在他对面的街角,新开的一家“东洋商行”,却人头攒动。那里的日本布匹,颜色鲜亮,价格却比刘掌柜的土布,便宜了足足三成。
刘掌柜想不通,为什么日本人的布能卖这么便宜?他不知道,这些所谓的“日本货”,根本没交一分钱的关税,它们是通过日本人控制的冀东走私进来的。这不是在做生意,这是在用经济的手段,绞杀一个地区的民族工业。
**在北平的一所大学里,**一个叫王教授的历史系老师,正愤怒地将一份新颁布的“教科书”摔在桌上。这是由“中日亲善协会”编纂的,里面,删掉了所有关于甲午战争、二十一条的内容,却增加了大量“中日同文同种”、“共建王道乐土”的篇章。
王教授对着台下的学生们,痛心疾首地说道:“他们,不仅要占我们的土地,还要挖我们的根!他们要让我们的下一代,忘记自己是谁,忘记我们这个民族,曾经有过的光荣与耻辱!”
台下的学生们,一个个脸色铁青,拳头,在课桌下,握得咯咯作响。
是的,玻璃罩下的春天,是假的。
罩子里的空气,充满了鸦片的甜腻、爵士乐的慵懒,也充满了工厂倒闭的叹息和教科书被篡改的愤怒。
而罩子外头,那个拿着锤子的恶霸,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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