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的赌局,设好了。几十万精锐,已经秘密集结到位。现在,只需要一颗火星,来点燃这整座城市的火药桶。
日本人,很快就把这颗火星,亲手递了过来。
八月九日,一个叫大山勇夫的日本海军中尉,带着一个士兵,非要开车硬闯上海虹桥军用机场。在遭到中国卫兵喝止后,不仅不停车,反而加速冲撞。中国卫兵当场开枪,将其击毙。
这,成了引爆整个战役的导火索。
日本人故技重施,立刻向上海市政府提出最严厉的抗议,要求中国军队撤出上海,并拆除所有防御工事。他们的军舰,开始在黄浦江上集结,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繁华的市区。
但这一次,他们得到的回复不再是妥协。
南京的最高统帅部里,蒋介石看着前线发来的电报,只说了一句话:“打!”
这一个字,比千军万马还要沉重。
八月十三日,在日军的炮舰开始向闸北开炮挑衅之后,蒋介石正式下达了总攻击令。
中国的军队,第一次,在自己的国土上,向侵略者,发起了主动的、全面的、战略性的进攻!
八月十四日,战斗瞬间爆发。
上海,这座远东最繁华的都市,顷刻间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孙元良的第八十八师,作为主攻部队,率先向盘踞在虹口和杨树浦一带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发起了猛攻。
中国的士兵们,士气高昂。他们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上海。前一天,他们还在惊叹于南京路上高楼大厦的雄伟和橱窗里商品的精美。而今天,他们就要用自己的血肉,去保卫这一切。
几辆从英国进口的“维克斯”豆丁小坦克,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碾过南京路的柏油马路,留下了从未有过的印记。坦克的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头戴德式钢盔的中国士兵。
一个叫谢晋元的团长,当时还不是后来名垂青史的“八百壮士”的英雄,他只是率领着他的加强营,冲在了最前面。他挥舞着驳壳枪,用带着浓重广东口音的国语,对弟兄们喊道:“弟兄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背后,就是全中国的父老!冲啊!”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日本人依托坚固的工事,用密集的机枪火力和精准的炮火构成了一道死亡之网。他们的机枪阵地,大多设在用钢筋混凝土加固过的纺织厂、仓库和公寓楼里。射出的子弹,像冰雹一样,从每一个窗口、每一个墙洞里泼洒过来。
中国士兵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冲上去,又一波一波地在街垒前倒下,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
进攻部队里有个年轻的排长,叫杨宝云,刚从中央军校毕业,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文质彬彬的。昨天,他还给家里写信,说上海的夜景真美,像天上的街市。
今天,他带着一个排的弟兄,负责攻击一个被日军改造成堡垒的纺织厂。厂房的墙壁上凿满了射击孔,日军的机枪在里面疯狂地嘶吼,像一头怪兽。
他们冲了三次,都被密集的火网打了回来。一个排三十多个人,只剩下了不到十个。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呛得人睁不开眼。杨宝云身边,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兵,胸口中了一枪,正大口大口地往外呕着血,嘴里还在模糊不清地喊着“娘”。
杨宝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
他把沾满灰尘和血迹的眼镜摘下来,小心地擦了擦,又重新戴上。他看着身边那几个满脸黑灰、眼神里透着恐惧和绝望的年轻士兵,突然笑了。
他对剩下的弟兄们说:“兄弟们,怕死吗?”
没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声。
他把眼镜揣进兜里,从一个牺牲的士兵身上,解下了七八颗德制长柄手榴弹,用绑腿带紧紧地捆在自己身上,那冰冷的铁疙瘩硌得他生疼。
他平静地说:“我读过书,知道什么叫‘求仁得仁’。今天,我就为国家,求一次‘仁’。我冲进去,炸响了,你们就往里冲。记住,别给咱们八十八师丢脸!告诉日本人,咱们中国军人,不怕死!”
说完,他像一头猎豹,猛地从掩体里窜了出去,迎着弹雨,以“之”字形,冲向了那个喷吐着火舌的机枪口。
几十米的距离,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最终,倒在了离机枪口不到五米的地方。
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拉响了引信,并将整个身体,滚进了那个黑黢黢的射击孔里。
“轰!”
一声巨响,机枪哑了。纺织厂的墙壁,被炸开了一个黑黢黢的缺口。
剩下的士兵,哭喊着,端着刺刀,像一群红了眼的狼,冲了进去。
这就是淞沪会战的日常。这里没有奇谋妙计,没有英雄史诗般的冲锋,有的,只是用人命去填,一个缺口一个缺口地填,一栋楼一栋楼地啃。
八月十三日,枪响了。
可蒋介石和中国军队很快就发现,他们面对的,远不是一场轻松的“扫除战”。
这场豪赌的开局,远比他们想象的,要艰难,要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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