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颍川书院的论道与夜谈，仿佛一场酣畅淋漓的智慧风暴，为我扫清了前路的诸多迷雾。次日清晨，天色微熹，我与戏志才、郭嘉便已准备启程南下。临行前，戏、郭二人提出，需与即将北上的荀彧作别。
在书院外那株苍劲的古松下，我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荀彧。他依旧是一身素净的儒袍，风姿卓然，只是眉宇间比昨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似是惋惜，又似是决然。
“文若。”戏志才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些许沙哑，却少了几分平日的慵懒，多了几分郑重，“北地风寒，此去……珍重。”
荀彧凝视着戏志才，然后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郭嘉。只见郭嘉虽然努力想要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但他那灵动的眼神却难以掩饰其内心的跳脱。荀彧见状，不禁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志才，奉孝啊，你们俩……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吗？本初公可是当今的盟主，他的威望之高，无人能及。而韩馥作为袁氏的门生，冀州这片土地迟早都会落入他的手中。冀州地域辽阔，人口众多，物产丰富，当地的士人也都对他心悦诚服。袁公更是当世的英雄豪杰，他对待士人宽厚仁慈，必定会重用你们二位的才华。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
郭嘉笑嘻嘻地打断了他，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文若兄，人各有志嘛。袁本初确是雄主，然其麾下，谋臣如雨，冀州士族盘根错节，我二人此去，不过是锦上添花，按部就班罢了。而公路将军这里……”他瞟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却是百废待兴，更有开天辟地之气魄！嘉与志才兄，宁愿做这开路的碎石，也不愿做那锦上的繁花。”
戏志才也点了点头，接口道：“文若，你所求者，乃秩序与稳定，于旧鼎之上修补裂痕，此道亦正，然非我与奉孝所愿。我等更愿见一番新天地，纵然前路荆棘，亦甘之如饴。”
荀彧默然。他深知这两位好友的才华与性情，一旦认定，便再难更改。他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深深一揖：“将军，志才、奉孝，乃彧之挚友，更是国士之才。望将军……善用之，莫负其才，亦莫负其心。”
我郑重还礼：“文若先生放心，术，必以师友之礼待之，推心置腹，共图大业。” 我知道，这或许是这位“王佐之才”对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嘱托。
阳光穿过松针，洒下斑驳的光影。三位原本相约共同北上的挚友，此刻却要各奔南北，走向截然不同的未来。没有再多言语，彼此拱手作别。荀彧转身，身影消失在北去的官道烟尘中，坚定而孤独。而我，则与戏志才、郭嘉相视一笑，踏上了南归之路。一种得遇知己、共创未来的豪情，在心中激荡。
回到南阳郡治宛城，已是数日之后。得知我归来，留守南阳的阎象、纪灵、黄忠、文聘、陈到、魏延等文武官员，以及从汝南赶来的部分属吏，皆齐聚太守府，等候召见。
太守府正厅，济济一堂，文东武西，肃然而立。我高坐主位，左侧以陈宫为首，依次是程昱、戏志才、郭嘉；右侧则以纪灵为首，张辽、高顺、许褚、黄忠、文聘、陈到、乐进、张合、高览等将领依次排开，可谓谋臣如云，猛将如雨！一股蒸腾向上的蓬勃气象，充盈着整个大厅。
我首先会以庄重而严肃的态度，将新近得到的戏志才、郭嘉、程昱、张合、高览、乐进、满宠等诸位贤才，一一介绍给留守的众多文武官员。
当这些新归附的名字被念出时，尤其是戏志才和郭嘉，尽管他们年纪尚轻，但却能得到主公如此高度的重视，被置于谋士的前列，这无疑让众人都意识到这两人必定有着非凡的才能和过人之处。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禁对他们心生敬意，原本嘈杂的场面也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众人皆屏气凝神，专注地聆听着关于这几位新附者的介绍。
介绍完毕，我看向留守总揽政务的阎象：“公宪，我离开这些时日，南阳、汝南情况如何？”
阎象出列，手持笏板，脸上带着沉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朗声禀报：“回禀主公！托主公洪福，两郡之地，政令通畅，民心渐安。春耕已毕，秧苗长势喜人。按照主公离去前吩咐，招募流民、编练新兵之事亦未停歇，如今南阳有兵四万，汝南有兵两万五千，皆在加紧操练，士气高昂。府库钱粮，因去岁积蓄丰厚，加之今春并无大战，尚算充盈，足以支撑大军半年之用。”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兴奋：“此外，尚有一大喜讯，正要禀报主公！主公此前命工匠潜心钻研改进的造纸之术，近日已有重大突破！”
“哦？！”我闻言，精神大振，身体不由得微微前倾，“速速道来！”
阎象从袖中取出几张洁白的纸张，双手奉上。许褚接过，呈递到我面前。我拿起仔细观看，抚摸。这纸，色泽白皙，质地均匀，触感柔韧，虽比起后世精品宣纸仍有差距，但比起此时主流的“蔡侯纸”（蔡伦所改进的纸），无论是平滑度、韧性还是吸墨性，都已远胜！更重要的是，其厚度适中，显然造价低廉！
“好！好纸！”我忍不住赞道，“公宪，此纸造价几何？”
阎象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芒：“回主公，得益于主公指点的新工艺，采用更廉价的材料（如树皮、破布、渔网等）和更高效的制作流程，此新纸的成本，据工匠估算，不及宫廷所用蔡侯纸的千分之一！即便是与市面上流通的普通蔡侯纸相比，成本亦不足其百分之一！”
“千分之一？！百分之一？！”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陈宫、程昱等谋士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武将们更是瞪大了眼睛。他们虽不精庶务，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天佑主公！”陈宫率先反应过来，激动道，“此纸一出，不仅竹简缣帛可逐渐替代，利于文书传递、典籍抄录，更能为主公带来巨万之财啊！”
“不仅如此！”戏志才目光锐利，立刻看到了更深层的影响，“此物，或可成为主公撬动世家根基的一柄利剑！”
郭嘉也抚掌笑道：“妙极！主公先前所言普及教育，最大难题便是书籍难得，成本高昂。若有此廉价佳纸，印制书籍之成本将大大降低！寒门学子，有望矣！”
我心中畅快，大笑起身：“此皆诸位工匠之功，亦是我等同心协力之果！此纸，便命名为‘袁公纸’，以彰我南阳治政之绩！阎象！”
“臣在！”
“立即将造纸工坊的规模扩大数倍！不仅要增加工坊的占地面积，还要增添更多的造纸设备和工具。同时，广招天下能工巧匠，让他们加入我们的工坊，全力投入到‘袁公纸’的生产之中！”
“此外，必须派遣一队精悍的人马，负责保护造纸工坊的安全。这些人不仅要武艺高强，更要忠诚可靠，绝对不能让工坊的工艺泄露出去！”
“关于‘袁公纸’的价格，我们暂时将其定为市面蔡侯纸的一半。这样一来，既能保证我们的利润，又能吸引更多的顾客购买。我相信，凭借‘袁公纸’的优良品质和实惠价格，它一定会迅速行销天下，成为人们的首选纸张！”
“诺！”
安排完纸张之事，我趁热打铁，将思虑已久的另一项“神器”抛出：“仅有廉价的纸还不够，抄书依旧费时费力。我另有一法，名曰‘活字印刷’……”
我将活字印刷的基本原理——制作单个反文字模，排版，刷墨，覆纸印刷——详细解释给众人听。这其中涉及的具体技术细节，如烧制胶泥活字、制作铁板、松脂蜡粘合等，我也根据记忆给出了大致方向，命阎象召集能工巧匠，与造纸工匠一同攻关，尽快试验完善。
可以想见，当廉价优质的“袁公纸”与高效便捷的“活字印刷”结合，将会爆发出何等巨大的能量！知识的传播成本将呈指数级下降！这绝对是动摇世家大族文化垄断根基的核武器！
厅内众人，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被我这接连抛出的“奇思妙想”震撼得心潮澎湃。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无数承载着圣贤教诲与新学思想的书籍，如同雪片般从南阳、汝南流出，惠及天下寒士……
激动过后，戏志才冷静地出列表态，他面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但眼神却如同幽深的寒潭：“主公，纸张与印刷之术，确是破局利器，然此乃长久之道，见效需时。眼下，欲真正立足，抗衡天下，尤其是未来可能与诸多世家支持的势力为敌，有一事，比钱财、比刀兵，更为紧要！”
“何事？”我问道。
“粮食！”戏志才斩钉截铁，“民以食为天，军无粮自乱。欲行大事，必须拥有稳定且充足的粮草来源，方能不受制于人，方能吸纳流民，积蓄力量。”
我深以为然：“志才所言极是。除向民间购买、征收粮赋外，可有良策？”
戏志才道：“自主公倡义讨董以来，中原战乱频仍，流民日增。此辈背井离乡，衣食无着，若处置不当，便是乱源；若安置得当，便是劳力，是兵源，更是纳粮之户！主公现为朝廷正式册封的扬州牧，扬州地域广阔，尤其是长江沿岸及江淮之间，地广人稀，多有未曾开垦的沃野。正适合大规模招募、安置流民，实行屯田！”
“屯田？”我眼睛一亮，这正是我心中所想！历史上曹操就是靠屯田制解决了粮食问题，奠定了统一北方的物质基础。
“正是！”郭嘉接口道，他思路敏捷，立刻补充，“屯田可分军屯与民屯。军屯以士卒为主，战时征战，闲时垦殖；民屯则招募流民，按军事编制组织起来，由国家提供土地、种子、耕牛，收获按比例分成。如此，不过数年，主公麾下将再无粮草之忧！且流民安定，地方靖宁，人口滋生，国力日盛！”
“善！大善！”我抚掌赞叹，“此乃固本培元之良策！只是，这主持屯田之人，需得精通农事，善于管理，更要廉洁干练。二位可知有此类人才？”
郭嘉与戏志才相视一笑，郭嘉道：“嘉与志才兄游学之时，曾闻兖州有二人，精于农事，长于组织。一人姓枣，名祗；另一人姓任，名峻。此二人虽名声不显于朝堂，然在地方素有能吏之称，尤善劝课农桑，组织民力。若得此二人主持屯田，必能事半功倍！”
枣祗！任峻！我心中狂喜，果然是历史上为曹操推行屯田的核心人物！作为穿越者，我太清楚他们的价值了！
“好！此二人现在何处？”我急忙问道。
“据闻应在兖州陈留、东郡一带。”戏志才答道。
“立刻派人！不，派两队精明干练之人，持我亲笔信及扬州牧府征辟令，以重礼前往兖州，寻访枣祗、任峻二人！就言我袁术，欲在扬州大兴屯田，安顿流民，以裕军资国用，恳请二位先生出山，担任典农中郎将、典农都尉，全权负责屯田事宜！务必将其请来！”我立刻下令，毫不迟疑。
“诺！”阎象记下，立刻安排人手前去办理。
解决了内政和长远发展的核心问题，我的目光投向了地图上的扬州。朝廷虽封我为扬州牧，但如今扬州六郡（九江、庐江、丹阳、吴郡、会稽、豫章），除九江郡郡治在寿春，算是我的势力范围，以及庐江太守陆康因同属吴姓大族且与我袁氏有旧，态度较为友善外，其余丹阳、吴郡、会稽、豫章四郡，太守皆是当地豪族或朝廷旧臣，对我这个空降的州牧阳奉阴违，赋税不上缴，政令不通行，形同割据。
不彻底解决扬州问题，就无法真正将扬州作为稳固的大后方，更无法大规模地安置流民进行屯田。
我将此困境抛给众谋士。陈宫、程昱等都提出了稳扎稳打、分化拉拢的策略。
这时，郭嘉再次站了出来，他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自信的光彩，走到地图前，手指轻点扬州各地：“主公，诸位先生之策，老成持重。然嘉以为，扬州诸郡，看似一体，实则各有心思，并非铁板一块。且中原纷乱，他们亦在观望。我军新得颍川贤才，声威正盛，内部稳固，正宜以雷霆之势，迅速底定扬州，以免夜长梦多！”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嘉有一策，名曰‘先声夺人，分化瓦解，重点打击，速战速决’！”
“其一，先声夺人。主公可立即以扬州牧名义，发布檄文，斥责丹阳、吴郡等四郡太守，不遵朝廷号令，不纳州牧政令，形同叛逆！将大义名分牢牢握在手中。同时，大肆宣扬我军兵威，以及主公在南阳、汝南的仁政，尤其是‘袁公纸’与即将推行的屯田之策，可吸引扬州境内寒门士子及贫苦百姓之心。”
“其二，分化瓦解。四郡之中，亦非铁板一块。可派能言善辩之士，秘密联络其中实力较弱或与主要目标有矛盾者，如豫章太守，许以好处，诱其中立或归附。对庐江陆康，更应加紧笼络，争取其全力支持，至少使其保持善意中立，为我提供粮道便利。”
“其三，重点打击。四郡之中，丹阳郡最为紧要！此地民风彪悍，盛产精兵（丹阳兵），且地处长江咽喉，控扼南北。若能迅速拿下丹阳，则吴郡、会稽震动，豫章孤立！我军主力，当以泰山压顶之势，直扑丹阳！以文远将军之铁骑为先锋，高顺将军之陷阵营攻坚，再辅以汉升、仲业等将军之善战之师，力求一战而定！同时，命纪灵将军率一部出汝南，佯攻吴郡，使其不能救援丹阳。”
“其四，速战速决。此战关键在于快！必须在其他诸侯反应过来，甚至袁绍、曹操等人意图插手扬州之前，迅速解决战斗！一旦拿下丹阳，便可挟大胜之威，传檄而定吴郡、会稽！豫章孤悬在外，届时或可迫降之！”
郭嘉一番言论，条理清晰，战略明确，将政治攻势与军事打击完美结合，既注重大义名分，又讲究策略分化，更明确了主攻方向和速决要求。
厅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郭嘉这大胆而又极具可行性的战略所吸引。连陈宫、程昱这样的老成谋士，也不禁微微颔首。
我看着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年轻谋士，心中豪情万丈。得此鬼才，何愁大业不成！
“奉孝之策，深合我意！”我霍然起身，目光扫过麾下众将，“诸将听令！”
“末将在！”以张辽、黄忠为首的众将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即日起，全军进入战备！按照奉孝先生之策，细致筹划，准备兵发丹阳！”
“诺！”
南阳太守府内，一股凌厉的战意，伴随着新得谋士的奇策与即将问世的新政，冲天而起。我的目光，已然越过南阳盆地，投向了那富庶而尚未完全臣服的江东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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