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刘邦的第三轮东征取得了革命性的胜利,不仅夺取了敖仓,稳住了成皋和荥阳。第二战场上的韩信也取得了逆天的胜利,不仅平了齐国,而且还斩了龙且。现在的项羽彻底慌了,他必须拉拢韩信,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只要项羽成功地策反韩信,那么西楚就可以将局面扳回来。
那么也就是说,对于当前的楚汉而言,韩信就是当之无愧的定海神针,他倒向谁,谁将赢得天下。
既然如此,那么项羽有机会说服韩信吗?
政治小白——韩信面对西楚的拉拢是什么态度?
韩信会趁机攫取他所想要的政 治利益吗?
【武涉的徒劳】
项羽派武涉前往齐地去说服韩信,试图让其不要一边倒地抱定刘邦这棵树。
武涉——又一名不见经传的西楚重臣,而且一定是项羽的亲信,否则项羽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基于当前这种局面,项羽派任何人前往都是瞎子点灯,这倒不是因为韩信油盐不进,而是因为韩信就是典型的朝政小白。
对于项羽而言,最适宜的手法不是说服,而是应该设谋将韩信逼到他所想要的那条道上去。但是,自从范曾辞职暴病身亡之后,西楚阵营不再有诸如范曾和陈平这类特殊人才。
武涉抵达齐地找到韩信之后,缠着韩信讲了一通大道理,我们将其归纳总结如下:
一、灭了秦之后,项羽按照功劳给大家封地,让大家都能得以休养生息,但是刘邦偏偏要抢大家的地盘,抢完三秦还要抢西楚的地盘,刘邦贪得无厌。
二、刘邦不靠谱,在楚汉相争的过程中,项羽多次放走刘邦,但是这货转回头就不认合约,继续缠斗,所以不靠谱。
三、韩信你现在还有利用价值,一旦项羽被击败之后,刘邦转过头就会来收拾你韩信。
四、你韩信现在对天下格局的影响权重极高,如果倒向汉,汉就赢得天下,如果倒向楚,楚国将赢得天下,既然如此,何不背汉投楚,让楚、汉、齐三分天下呢?
武涉的分析合情合理,韩信却直接回绝。
韩信拒绝武涉的理由有二:
1当初跟随项羽的时候,不被重用——很明显,这是感情用事
2跟随刘邦之后,被授予上将军印玺且被尊重,被重视——韩信言下之意就是很享受这种状态,所以不会背汉。
武涉的说服工作彻底失败,这意味着项羽必败,同时也意味着韩信悄悄为自己的终极悲剧写下了注脚。
【蒯彻之智】
蒯彻虽然在汉史中露脸次数极少,但是这丝毫都不影响他对局势的精准洞悉与清醒,换而言之,这绝对是一位高人。同样才智过人的韩信之所以拿下赵国之后就悬赏活捉蒯彻,那是因为韩信知道蒯彻的份量,事实上韩信的确没有看错人,蒯彻一语点醒梦中人,让韩信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燕国。
武涉离开之后,蒯彻忧心忡忡,他不仅为韩信,更为自己……为此,他找韩信坦诚地讲出了自己的担忧与建议。
蒯彻的建议其实就是武涉劝谏的升级版:既不倒向汉,也不倒向楚,割据齐国自立为王,胁迫燕和赵,形成汉、楚、齐三足鼎立之势。
蒯彻的建议的确令韩信心动,但是这种心动不足以让他采取行动,于是犹豫不决的韩信较为委婉地拒绝了蒯彻。
韩信:“汉王对我非常优待,我怎么能因贪图私利而忘恩负义啊!”
蒯彻是懂人性的,韩信的犹豫在他的意料之中,于是他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抛出来了……
蒯彻为韩信讲述了两个案例:张耳和陈馀当初是生死之交,可是后来因巨鹿之战而结怨而成为死敌,为什么会这样呢?蒯彻认为这是人性使然——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也(祸患从无止境的欲中产生,而这欲 望使得人心难以预料)。
蒯彻所讲述的第二个案例则更为直接:春秋末期越国重要谋臣文种与范蠡共同辅佐越王勾践,助越击败吴、实现复兴。文种未听范蠡“鸟尽弓藏”的劝告,最终被勾践赐剑自尽。
在上述案例的基础上,蒯彻给出结论:论感情,你韩信与刘邦的感情不及张耳陈馀之间的感情;论忠诚,你韩信对刘邦的忠诚不及文种对勾践的忠诚,所以你韩信终极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为了说动韩信,蒯彻还进一步单刀直入地强调了一则普遍规律——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勇敢和谋略过人,令君主为之震动的人,自身即遇危险;功勋卓着,雄冠天下的人,即无法给与封赏)。
蒯彻把该说的都说透了,这也就意味着蒯彻已经作出了决定:如果韩信不听从自己的建议,那么就必须离开韩信,以求保命。
话说到这个份上之后,韩信选择了按下暂停键:“你先别说了,让我考虑一下。”
几天之后,蒯彻决定作最后的努力,再催促一下韩信。
这次蒯彻不再作任何具体分析,只是强调了一点:时机稍纵即逝,需要把握住当下的最佳时机,做大事需要果决,犹豫会招致灾祸。
非常遗憾!
韩信不相信刘邦会抢走自己的齐国封地,韩信不忍心背叛刘邦,最终拒绝了蒯彻的苦口婆心……
人间清醒的蒯彻随即离开,佯狂为巫——装疯卖傻,以求保命……
同年(前203)秋七月,千年的狐狸刘邦至此关键时刻封黥布为淮南王……
【结语:韩信的“政治小白”之谜】
尽管刘邦尚未击败项羽,尽管刘邦还没有称帝,但是我们已经嗅到了韩信悲剧的气息。
在封建王朝时期,政 治领域之外的其他天才都难逃悲剧之命,韩信能看得透千军万马的阵形,却看不透人心起伏,看不透朝政。
韩信并不缺乏智慧,但是为什么政 治素质堪称小白呢?这才是这一段历史留给我们最深刻的思考题。这个问题很有趣,千人千面,每个人都能看见不同的影响因素。
韩信很显然是价值观错位了,把刘邦给他的知遇之恩硬生生地等同于“政治忠诚”,等同于“天长地久”。
知遇之恩与朝政是两条不同的逻辑线,在残酷的权力游戏中,恩情是变量而非常量,而韩信却将其视为永恒契约。
蒯彻用张耳陈馀从刎颈之交到死敌的案例点破“人心难测”,但韩信仍坚信自己与刘邦的关系是“例外”。
蒯彻说功高震主,蒯彻说赏无可赏之功是原罪,韩信说这违背道德逻辑……
韩信和蒯彻谈崩是必然,韩信一直在道德叙事——“知遇之恩”,蒯彻一直在政 治叙事——功高震主……
那么韩信为什么会这种怪胎呢?
套用今天的热词,这与其成长环境和原生家庭不无关系。
尽管历史并未记载韩信的原生家庭,但是透过 “漂母之恩”和“胯下之辱”这两件标志性事件,我们也不难想象与理解。
“漂母之恩”(在韩信最困顿、几乎要被饿死的时候,漂母给了他一口饭吃,并相信他并非庸人)这件事在韩信心中建立了一个强大的情感逻辑:“在我最卑微时给予我恩惠的人,就是我这辈子应该效忠和报答的‘恩主’。对这种‘知遇之恩’,我必须用绝对的忠诚来回报。”
现在,韩信并不自知地将“漂母”替换为“刘邦”。
政 治讲的是利益逻辑和权力动态,是博弈、制衡与背叛。但韩信奉行的是简单化的情感报恩逻辑,他完全无法理性分析蒯彻所指出的“兔死狗烹”的历史规律。在韩信的认知里,背叛恩主是人格上的污点,是比死亡更不可接受的事情。
“胯下之辱”则暴露了韩信自尊心扭曲的一面。面对无赖的挑衅,他选择从对方胯下爬过,而非拔剑相争。韩信当初的那种极的隐忍,成为了这辈子潜在心底的自尊债务,他需要用一个巨大的、举世公认的成功和荣耀,来还清这笔欠债。而这个还债人偏偏就是刘邦,于是韩信就注定悲剧了。
韩信的政治幼稚,恰恰反衬出刘邦的老辣——韩信还在自我感动不背叛汉王之际,刘邦已经在为围歼项羽作准备,用一顶淮南王的帽子拉拢黥布使其继续为灭楚出力,同时也用其制衡齐王韩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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